“庄寨主,嵇浒公子对我龙山寨所犯之大恶…”杨展小心翼翼说话。
倏尔,庄禹恨恨一跺脚。“唉!还提什么对我龙山兄弟的大恶?不是他迟早也会有旁个领兵将军被派来椒城攻打龙山,我兄弟死伤也在所难免。但,嵇浒不同,正是他在钱府尹那讨情,致使我等一干兄弟被钱府尹从大狱之中给放了出来。我们自始至终不肯谅解嵇浒,岂知不是他,龙山一干兄弟都得死在大狱之中了,能活下来的恐只有我一个。嵇浒三番五次暗中襄助我龙山兄弟,切记,打此不准你们再记恨他。”
庄寨主亲自发话,杨展岂敢不从?庄寨主说的何尝不是呢?嵇浒真算不上大奸大恶的将军,他与庄禹有诸多相似之处,便是为人豁达,对穷苦庶人心生怜悯,多有施舍。
略想了想,杨展领命。“是!杨展这就发令下去,从今往后都不再视嵇浒为我龙山仇人。”
回面,泪流满面的英雄男儿情知断臂的苦处,得来嵇浒断了右腿可想而知该是多么无辜受害,否则人家将门之后,又拔擢武德将军,在边塞戍卫,保家卫国,或是代父守制待在京城怎会被这些江湖恩怨所羁绊而令其遭逢几番磨难。
残刀之下断了右腿恐再难接好了吧?嵇浒乃是嵇大将军的独子,尚未娶妻生子,嵇家难道在他这一世断了香火?罪过,罪过,庄禹内心难以再平复。
然则,就在他回面当口,眼前的心爱女子,明日打算同他成亲的沁姝竟然也极力克制哭泣出声,玉泪横流早已难以掩饰。
恍恍惚惚,有些说不清的苦涩,这女子虽不是兰儿也与兰儿一模一样。若提及兰儿,不消说,嵇浒统摄军兵攻入龙山也隐含对兰儿思念之苦衷。
不错,兰儿是他庄禹的爱妻,也是嵇浒的心上之人。老天故意捉弄凡夫俗人,又送来一个样貌相同的女子,难不成是为了验实两男一女究竟爱到怎样的地步?退出一男则成全一对?
庄禹自知当下得势,与嵇浒相争沁姝必为赢家。但,他心底最深处明知沁姝并非对嵇浒毫无情愫。
被瞧见,沁姝垂首,取出绢帕擦去自个的眼角。
“沁姝,时辰不早,我们回房歇息吧!”庄禹面无表情。
她颌首,无言,随庄禹迈步,水润的泪眸悄悄瞥去一眼,可庄大哥始终目视前方。
一夜无眠,天光晴日。又一个好晨时,沁姝早已拾掇好了物什,与庄禹悄悄行去后院小扉,启开,二人慢走轻阖。不招呼一声陶家谁人便离去。
陶家布庄是待不下去了,陶有烈的厌恶,李翠姑的神志忽好忽坏,再待下去反倒不美了。
果不其然,迟虎正在一隅习练武艺,而杨展则一旁观赏,不敢说教习迟虎了,因着迟虎的本领已经与杨展难分仲伯。
上前交待几句,迟虎、杨展领命,须臾,一哨探奔来。“启禀庄寨主,襄龙教椒城分支新头领名曰---黄扬的正在龙山一带安营扎寨。卯时他们劫持了一过路商旅,暂且不知如何处置。”
挥手,同近来几日,都是如此派哨探打听消息,龙山寨兄弟已经与襄龙教势同水火,知己知彼,时时备防,再个沁姝始终是七皇子的渔色觊觎,不小心对付怎可?
杨展离开,他去寻来早已备下,时常避人耳目的马车,今早,庄禹和沁姝则会躲在车辇的帐幔之中朝西行进。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无论迟早,都是为了远远避开襄龙教的追蹑跟踪。
至于迟虎则会等到柳月儿醒来,告知她庄禹和沁姝不得已离开陶家的事实。又则,迟虎殿后,还需查探消息,见机行事,如有必要,设法襄助过往村人、商旅。
斯时正午时刻,杨展寻了一乡间野店,茅草棚围挡,简陋却酒香飘散。
就是这儿了,下车也该用过午膳而后才好远走。
店家婆子见着来客擦抹干净了桌凳,送来酒菜、茶水。又着些时候,又见几位骑马的客官赶来就去相迎。
但见,一女子下了枣红大马来,连正眼也不瞧酒家婆子就奔入茅草棚内。
杨展、沁姝、庄禹正用午膳呢!忽地听一熟悉的责问之声。“你们倒好,这般匆忙离开算什么道理?”
是柳月儿,她正怒气冲冲而来。
杨展语塞,不知如何接话。庄禹叹了口气道:“月儿姑娘坐下一道用午膳吧!”
“我不饿!气饱了,不用!”
庄禹起身。“迟虎兄弟没告知你真相吗?我…我们没法再久留下去了。”
“可我已经买下田亩和居宅,正打算修葺一番就接你们去我那安心居下,好赖庄大哥你这伤重也该痊愈了才能舟车劳顿吧?不想你二人做事思虑太欠周备,月儿岂能不闻不问?”
“我无碍!坐在马车之中,也没累着。”庄禹越说面色越发和煦了起来。
月儿可不理会他说什么,总之她在椒城都置备了家业,她能甘心放走庄禹吗?绝不!她就等庄禹求娶了沁姝,好生照庇他夫妻二人,得着机会便图谋做了庄禹的妾侍,虽然说是妾侍,但全部家财都是她柳月儿的,沁姝决计不敢对她施威,而她这个妾侍自然便如同正妻一般会被庄禹在乎。日久天长,再为庄禹怀胎生子,哼哼!厮守到老的知足愿景便无忧了。遑论,沁姝被嵇浒所扰乱心思,嵇浒可自始至终不肯轻易放弃沁姝的,若一切都朝更好的变化成行,嵇浒与沁姝成双成对,那般的话她柳月儿独得庄大哥就更加令她欣喜了。
“别说无碍,你都伤成这样还要周章什么呀?月儿有法子庇护你们,别再冒险离开,这一程山路颠簸,万一遇着歹人或是豺狼虎豹的如何对付?”
遇着歹人并无什么可惧的,龙山一众兄弟正在集结,待迟虎处置妥当,自会尾随而来,一干兄弟不去打家劫舍旁人就不错了,还惧怕谁不成?当然,遇着成群结队的猛兽就难办了,若有不测,难免死伤。需知,他们将走的都是山路呢!
“月儿,我与庄大哥决心已下,只想隐遁山林,不理世事。你就别阻拦我们离开,至于你买下田亩,居宅,也好,你从此就可安逸一隅,不用四处漂泊,我与庄大哥都替你欢喜。”沁姝说话无力,显见她心不在焉。
一会之前,迟虎待月儿醒来之后就将庄禹和沁姝离开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月儿闻言却不以为然。她觉着李翠姑虽然有些疯疯癫癫,时好时坏,但都是思念姨侄女---周兰儿所致。而沁姝与周兰儿一个模子,哪怕佯装一回周兰儿又如何?好在李翠姑有心帮衬,今日本该是庄禹和沁姝的大好日子就这般被葬送了。说来,月儿反倒觉着庄禹和沁姝都太过小家气呢!
“我说新娘子,你与义母怄什么气啊?她也是可怜的女人家,为了你与庄大哥的好事用尽心力,而你却因着被迫装扮一回我家小姐都不肯,你不觉着你太过介狭了吗?”月儿可没给沁姝好脸色了。
想来也是,如今的月儿是李翠姑的义女,沁姝不过就是李翠姑的干姨侄女而已,二人也该平起平坐,李翠姑的心思路人皆知,沁姝却一心想从庄禹心中剔除兰儿的影子,试想怎的可能?
沁姝愣怔,稍作思忖她才启口。“月儿,恩恩怨怨已经不再重要了。我与庄大哥都看破嚣世,只想归隐,也不想令姨母难做,更不想令姨夫不悦,索性才离开。”
言之凿凿,沁姝的确为难呀!
冷哼,月儿没当做回事。“姨夫一时气恼的话,计较他作甚?至于姨母她对你对庄大哥都是真心诚意,你二人因小失大,错过今日的婚仪还说自个有理了不成?”
眼见月儿气势汹汹,庄禹不该坐视不理。左手拉起月儿的衣袂。“你别责怪沁姝,都是我擅作主张。月儿请宽心,我与沁姝离开正是为了休养我这断臂之伤,待好转,往后得空便赶来椒城去寻你,我不会忘记月儿你的。”
此话几分和缓,月儿心下稣舒,庄大哥说不会忘记她,莫非还记着曾经在应天岩岫之中他强健的身子将她压制在身下的过往?是啊!情急之下的无奈举动令月儿会终身难忘了。
话虽如此,月儿芳心柔然倒不会因此改了初衷。“庄大哥就请听月儿好言相劝,你与沁姝姑娘去我那安心休养,日后身子全然康愈,月儿再不会阻碍你二人离开,这该成了吧!”
杨展一直无话,听言之,也觉着月儿说的在理,假使庄禹行路之中遭遇不测懊悔迟了都来不及,等断臂之伤好转远走天涯岂不更令人安心?“庄大哥,月儿姑娘诚心诚意,属下觉着可行。不若就逗留些时日,反正留在此地不会长久。”
素日里杨展可算得上他庄禹的军师,他庄禹的一举一动杨展都能猜出八九不离十,这会倒好,杨展没想到庄禹执意不辞而别,匆匆忙忙离开另有心思。
昨夜的一宿无眠,庄禹躺在床上佯装寐下,但他却暗自窥伺分明觉察出沁姝也无心入寐。他该知晓,沁姝因何无法安心入眠。
嵇浒啊嵇浒!你这有情有义的男子,只怕令沁姝久待下去,别说婚仪无着,恐怕沁姝的心都会被牵挂而去。迟早如同往昔,沁姝会离开他庄禹去寻找同样伤重的嵇浒的。
虽说心下自责,嵇浒坦荡为人,可他庄禹呢?明明亲手杀死沁姝的二位哥哥却还奢想再娶人家为妻,从此将杀人埋尸的过错忘记的一干二净,思来想去怎么可能呀?
既然,杨展、月儿主张留下,庄禹也不便逞强耍威,总该听得下去身旁之人的好言相劝。罢了,问一问沁姝的意思如何,若沁姝也主张留下他则不再走了;设若沁姝主张离开,他绝不会犹豫不决。
“沁姝,我…我不能谁人的话都听不下去,但事关紧急,我还想听一听你的见解,是走还是留?”庄禹说话的气力平和。
艰难交给了她?这让沁姝如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