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仲春月,月底。
萧国北部同州地界某处山清水秀的犄角旮旯里,某人在...作妖。
某人前几天指挥着魏止做了一把梯子,现下正用这摇摇晃晃的梯子爬上了山坳坳里一处酸枣树上。
这棵酸枣树上也是寒酸得紧,树身是个歪扭的,树枝几乎是秃的,叶子几乎是没有的,也就最高处的树枝上还挂着一两颗野酸枣,可某人偏要向上...向上...一直向上爬,还是手脚并用的那种往上爬。
直到将最高的树枝上那几个野酸枣都揪下来才心满意足,手上拿着野酸枣朝下面挥挥手,大喊道:“喂!老头儿!阿止!接着枣子!”话落,将手中的东西随手往下一扔,也没个准头,砸了底下站着扶树的那二人一脸。
魏止和武道人:“......”
顾若飞手脚并用地爬下来,满面惊喜的就伸手问那二人索要东西,“枣儿呢?”
魏止收回抚在梯子上的手,双手拍了拍灰,眼神示意地上,“喏。”
顾若飞对于她自己的辛勤劳动成功竟然丢在地上这件事丝毫不在意,顺手就在地上半人高的杂草堆儿里捡枣子,捡来捡去也就只寻见了...五颗。
顾若飞拿起来,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向那二人说,“老头子两颗枣子,我两颗枣子,阿止一颗枣子,晚膳解决了,简直完美。”
武道人闻言大气一哼,“你这破丫头大中午的将老夫哄到这山坳坳来,说是有酒有菜有鸡有鸭有鱼,结果就只有两颗破枣!”
顾若飞在手中挑出两颗最大最红圆的枣子塞进武道人的手里,安抚道:“师父,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嫌弃个什么劲儿。”
武道人气急了,头一仰,胡子一翘,骂骂咧咧地走了。
顾若飞和魏止跟在他身后,魏止笑:“师伯也真是好脾气,还没有将你逐出师门。”
顾若飞“切”一声,笃定道:“他当初骗着我拜师,肯定就是对我稀罕得紧,逐我出师门?他舍不得。”
话刚落,忽然,前头武道人的骂咧声更响了。
顾若飞一笑,满是得意对魏止一使眼色,意思就是——
你瞧我说的没错吧。
魏止扶额失笑。
三人走着走着,魏止忽然叫道:“阿若,”
顾若飞本在前头走着,闻言回头看魏止,“嗯?”
魏止一手轻抬,指了指一边的杂草里,顾若飞顺着视线去看。
嚯!
雉鸡!
都说这常无人烟的地方里的东西有灵性,而且胆不小,果然如此。
这边顾若飞三人走动时肯定会拨动杂草,可是那边的雉鸡听闻动静竟然也半点不动。
顾若飞眼神一转,对着魏止示意了一下,魏止片刻明白。
两人左右包抄,在一片毛飞鸡叫中,成功将雉鸡抓获。
虽然抓获时,雉鸡身上七彩斑斓的毛都不美丽了。
本是顾若飞抓着雉鸡的,可一看雉鸡这般惨不忍睹的样子,忽然心里又膈应又嫌弃,“咦”一声,便对着魏止就丢过去,“接着接着!”
魏止猝不及防地接过,虽然雉鸡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也在魏止还没拿稳的时候使劲挣扎,蹭了魏止一身的鸡毛。
顾若飞一看,更是皱眉,二话不说掏出匕首递给魏止,“现场抓获,现场宰杀,就地解决,交给你了。”话落拍拍魏止的肩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为了今日晚膳,我看好你。”说完,顾若飞转身,对这般血腥场景避而不见。
突然被带了高帽子的魏止:“.......”
顾若飞忽然只闻背后一声鸡嚎,然后就没了声响,
而背后的位置一手拿匕首,一手捏着雉鸡,仔细思索,这般杀鸡的活儿他也不曾做过啊,所以只能按照杀人的方法来了。
拿着匕首的手利落一划,鸡脖与鸡身分离。
然后又按着查验死尸解剖尸体的方法,将鸡肚子处一划,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向外掏出来。
这一套动作完了后才觉得有些许不妥,遂将鸡身上的鸡毛全部拔掉。
在边上的各种野树杂草里寻了个大叶子,将已经面部全非的雉鸡三下两下的一包,然后递在顾若飞面前。
顾若飞接过,一瞧,笑道:“嚯!不错啊!堂堂魏国四王爷还有这般本事。”
魏止看看自己满手、满身的鸡血,无言,全且将她的话当做赞美了。
顾若飞在前头捧着雉鸡,魏止在身后不时的扯叶子拔杂草擦手上的血。
一路回到一处破草屋前。
那那头儿一看二人来,没好气的看也不想看那二人,却闻见血腥味,道:“一股血味儿,杀人去了?”
顾若飞将扒了皮的雉鸡往武道人面前一晃,武道人霎时炸毛站起,“鸡...雉鸡!老夫可好久没吃上鸡肉了,连鸡血儿都闻不出来了,”说罢看顾若飞,大赞:“果然是老夫的好徒儿!”
顾若飞轻轻地“嗯”一声,对师父的赞美就这么受了,然后在破草屋后面的山间溪水处将鸡肉洗干净了。
顾若飞回到草屋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懒着身子坐到颇草屋前的破凳子上,给武道人说:“屋子里什么就只有几个破旧的锅碗瓢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所以这雉鸡怎么吃?”
武道人直接道:“怎么简单怎么快怎么吃,老夫光看着这血淋淋生肉就直流口水!”
顾若飞道:“那行!用泥包着烤着吃吧!”然后看武道人:“师父,你去寻些干木柴?”
“行行行!老夫这就去!”说罢,武道人转身间足尖轻点,一头扎进野树杂草,瞬间就没影了。
然后顾若飞看魏止,“阿止,”
魏止刚刚才在溪水里洗干净了自己的满手血污,此时听顾若飞叫自己,就知不好,于是问:“如何?”
顾若飞一笑道,“辛苦您...搞点泥巴来?”
魏止还未答上话,忽然几根干木柴从天上凭空掉下来,而且从空中还传来声音,武道人喊说:“你这臭小子!犹犹豫豫个什么劲儿!你也好歹也是破丫头的师兄!怎么能让女娃儿搞泥巴,还不快去!”
魏止轻叹,“是,师伯,侄儿知晓了。”然后转头余光看见顾若飞笑得狡黠,还催促他道:“师兄,快点儿啊!”
魏止道,“我可承不起你这声师兄,没的你又要平白使唤我了。”
顾若飞无所谓地耸肩,看魏止向破草屋后面走去。
片刻后,魏止回来时,用着大叶子装着泥巴,这整个破院子里都是散落着的各种干柴树枝,不见武道人的踪影,但顾若飞已经用好些大小石头搭成了一个简易的灶炉,里面已经有火在燃着了。
顾若飞接过泥巴,先用叶子将雉鸡裹上了,然后又用刚不知在那儿倒腾出来的破布条将雉鸡绑住,防止叶子脱落下来,最后亲自动手将泥巴在叶子外面密密实实地裹上了一圈。
眼看石头堆儿里的火越烧越旺,顾若飞将雉鸡丢进去,再搭上些树枝,任由它烧。
恰好,武道人回来了,又是各种干柴树枝的一大堆从空中乱七八糟的丢下来,然后武道人现身,直冲着火堆就过去,大叹:“香啊...香啊!”
顾若飞眼看火烧的差不多,将寻着两个树枝当筷子使用,将被烧得通红的小石头挑拣出来覆盖在干柴残存的明火和灰烬上面,道:“老头儿,擦擦口水,再等上一刻就差不多了。”
随后顾若飞站起身,去小破屋里将还能用的碗盆拿出来,搁在院子里的破木桌子上。
一刻钟后,顾若飞还没到跟前,武道人就手忙脚乱不怕烫的将烤鸡从一堆石头里扒拉出来,砸开已经烤得干裂的黄土,剩下的,满是肉香。
武道人将烤鸡放在破木桌上,两个手腕搭在木桌边上,想动不敢动,去看顾若飞眼色。
果然,顾若飞毫不客气的将烤鸡移到自己面前,扒拉半天,卸下一个鸡腿搁在魏止面前的碗里,道:“发现雉鸡,而且抓获、斩杀、寻黄泥,所以鸡腿奖励。”
武道人点点头,不计较,只想着赶紧继续分啊!
顾若飞又卸下来一个鸡腿,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道:“抓鸡、清洗、搭炉火、烤鸡,所以鸡腿奖励。”
武道人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目光凶狠地盯着剩下的肥美鸡身子,顾若飞并未动作,只是看看鸡身又看看武道人,“师父...你就只捡了个树枝干柴,啧...”
说着,顾若飞叹息地摇摇头,寻了匕首出来,将鸡身上的两个鸡翅膀卸下来,放到武道人面前,然后再将剩下的烤鸡身子分成三份,一人一份,正义言辞道:“公平公正。”
武道人气急,“你这破丫头!枉为师为你传道受业!枉为师倾尽半身功力救你一命!到头来吃烤鸡只能吃两个鸡翅膀?!”
顾若飞看武道人气得涨红了脸,轻咳一声,慢悠悠道:“不过...就我这破身子给我鸡腿我也吃不了啊,所以...”顾若飞说着便伸手拿起自己面前装着鸡腿的碗往前推了推。
武道人见状恨不得一把夺过来,问顾若飞说:“所以什么!?”
顾若飞又将碗往回拉了拉,“所以...我心中有几个问题疑惑已久,劳烦师父解惑...?”
武道人眼看顾若飞就要将鸡腿拉回去了,闻言,忙起身将碗中鸡腿抢过去,利索道:“好说好说!先让老夫吃鸡!”
顾若飞见目的达成,一笑,直接将自己碗中剩下的半个鸡身子也搁到武道人面前,顺手换了一个鸡翅膀过来。
武道人啃着鸡腿,不理会顾若飞的小动作。
一旁的魏止可是瞧了一场好戏,将自己面前的鸡腿搁在顾若飞碗里,顾若飞一转手又送到了武道人碗里,这下武道人可真是两眼感动的泪汪汪,直叹:“老夫收了个好徒弟啊!”
这般夸赞也没忘记魏止,对魏止道:“你这臭小子也不臭嘛!”
魏止失笑,只能无奈道:“师伯...”
“知道知道,”武道人嘴里满是香甜,于是便也改话道:“你是个香小子!”
魏止扶额,这般话题言语,他实在接不下去。
夜晚间,山幕黑黑,晚风瑟瑟。
顾若飞边百无聊赖地走着,边发现某人在...啃馒头。
顾若飞走到他身边,随意地坐到杂草上,戏谑道:“行啊,吃独食?”
魏止嘴里啃着干馒头,待嘴中食物入肚时,顾若飞已经在杂草上躺下,无奈道:“没有吃独食。”说着,魏止掰下一半馒头递给顾若飞。
顾若飞嫌弃光有馒头没有小菜,干巴得很,所以摆了摆手,示意不要。
魏止又道:“师伯的性子还和从前一般,傲娇得很,非要靠山吃山,你都随着他了,我自然也得一起,否则日后师伯告状到我师父面前,免不了一顿说教。”
顾若飞嗤笑,“大可不必如此,想吃就吃呗,那老头儿嘴也馋,我不吃纯粹就是懒的。”话落,顾若飞有几分深思的“啧啧”几声,道:“想来这几日你暗中的那些个护卫伙食一定不错。”
魏止也顺着顾若飞的话想,一想着自己那些个护卫每日大鱼大肉的吃着,而自己只能成日里饿着,忽然心中颇不是滋味,手中的馒头也不香甜了,口中也干涩了,却只能悠悠地轻叹一声。
顾若飞抬头仰望头,半响道:“这山间暗月也没什么可赏的,回去了。”说着乍得坐起身,往小破屋走。
魏止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剩下的半个馒头,又是轻叹一声,然后走到小溪边上,寻了处水流稍稍湍急的地方,将手中的馒头都揉捏的细碎了,好让它们顺着水流被冲走。
山里的夜晚比外面来得早些,山里的白日也比外边来得迟了些,尤其是在这般没有鸡叫打鸣的地方,最是容易让人忘记了时辰。
可是顾若飞起得早啊,一大早上天还未大亮的就等在武道人的房子门口抱着胸靠着墙等着。
半响,顾若飞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穿鞋声,然后小破屋的破门被拉开了半扇,一个人影背着身子偷偷摸摸地往外走,顺手静悄悄地关门。
眼看着武道人大气不敢喘但尽是得意傲娇,顾若飞出声,“咳。”
武道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嘿!你这破丫头鬼鬼祟祟地躲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