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开始之前的那天,穆青照常从国子监回去庄王府,在经过京城的主干街道越安街时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因为有不少轿子从路上经过,那些轿子并不快,但颜色各异,大多是粉色或是红色的轿子,平稳的迅速。
穆青站在人群之后,也不去瞧,他大抵能知道那其中是何人。
选秀在即,各个府邸中的秀女都要提前进入皇宫中为秀女们居住所修建的储秀宫中备选,并且由宫中年长的宫女子教导礼仪,等秀女们礼仪完备的时候才会开始大选。
这些轿子虽然颜色不同,但是长得倒是大同小异。穆青抬眼瞧了瞧,也瞧不出这里头装的是谁。
哪顶里头是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文静小姐刘梦茹,又是哪顶里头是被他的父兄想过许给自己的魏琳琳呢。穆青分不清,便也不再想,只管做到了茶舍里倒了碗茶自顾自的喝。
那茶社的老板正是在穆青头一次来国子监时与他说过不少话的掌柜的,他见了穆青,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提着一壶茶走了过来,笑着给穆青倒了一碗:“穆大人,近来可好?”
穆青笑着接过了茶碗,神情很是温和:“我过得不错的,”说着,左右瞧了瞧,“看来掌柜的最近生意也是很好的。”而后抬了抬手,请掌柜的坐到自己对面。
掌柜的把肩膀上的毛巾放到一旁,也不矫情,弹了弹袖口便坐下了,脸上依然是生意人的精明却随和:“我这是小本生意,要不是大人没事儿的时候来照顾生意,我这天天日子也怕是不好过哩。”
穆青只当他是客气,摆摆手,喝了口茶。
这茶水并不是上次那种略微色口的感觉,而是醇香的很,喝起来口感清冽的很。穆青挑挑眉,眼睛看了眼掌柜的,而掌柜的只是笑不说话。穆青也不动声色,只管饮茶,便知道这位掌柜的给自己提出来的这碗茶怕是好得很,所谓的也不过是人情往来罢了。
这是人家的心意,自己拒了倒是不好,穆青只想着等会儿多放些钱吧。
这时候,听到掌柜的道:“大人莫怪小的多嘴,这消息都传开了,说是有人瞧上了您想找您做女婿,可是偏偏碰上了选秀,那女儿要被送进去,不少人都说您最近怕是心伤得很。”
穆青一愣,继而哭笑不得。
他可是不知道这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若说有人知道魏景看上了自己想让魏琳琳许给自己,穆青可是不信的,莫要说自己这边没有漏,单单是为了魏琳琳的名声,魏景也会让所有人守口如瓶,不然也不会让魏隽亲自上门。
这些闲话怕都是被人编出来的,细想来就能想到,今年的选举和选秀赶到了一起,才子和佳人凑在一处,难免让人有了些旖旎心思。加上穆青偏偏是个年轻的,有些风言风语也难免。
穆青神色不动,也只当不知道一般的脸上有着无奈:“这倒是奇闻异事了,我和人有情?这事儿我自己都不晓得,倒是让别人知道了,真真奇了。”
那掌柜的也知道这事情不靠谱,倒也不尴尬,而是笑道:“怕是那些仰慕大人的女子编出来的话儿,大人大可不必介怀。”
穆青点点头,又喝了口茶。
“说起这个,穆大人,小的家里有一女,虽然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容貌秀丽,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得很,从小也是读了不少诗书。”
掌柜的这句话让穆青眼皮跳了跳,这个套路未免有些耳熟。
果然,掌柜的接着道:“若是大人不嫌弃,能否让小女在大人身边端个茶送个水?她自然是懂的规矩的,若是大人不满意,我亲自上门赔礼,把她领走。”
这回倒不是说亲了,而是要往他身边塞个丫头。
这倒也不奇怪,这个时候,因为门第观念严重,那些没有官身也无财无势的小老百姓或许过得不错,但是在婚嫁上往往占不到便宜。而在那些人里,不少人家都敦促着儿子读书科考,而女儿则是尽力的往大户人家里头送。
嫁得好的,不少都是去大户人家做过妾室的,等离了深宅大院回了家,往往可以嫁的比别人好得多,而且因着经历过高门大户的历练,礼仪文采上都比旁的姑娘好很多,嫁去了就能做主母掌管一家门庭,这让穆青也有些惊讶。
茶铺掌柜的怕也是怀着这份心思,他倒是待自己的姑娘好,不乐意让她给了穆青做妾室,而只是当了丫鬟便也罢了,等过了几年,她到了婚嫁年纪,在状元公身边呆过的经历自然可以抬高身价去个好人家的。
不过穆青怕是不能从了他的意愿,且不说庄王府不要外人,单单是自己,平时不少事情都要背着人的,也只是安奴这般亲人般的体己人方才留得下,外人真真是不行的。故而穆青也没什么犹豫,脸上有了些抱歉:“掌柜的,我现在并没有自己的府邸,而是借住在庄王府中的,怕是收不的什么人,这个忙我有些无能为力。”
掌柜的见他为难也不再多言,而是笑着拉开了话题,穆青知道这页算是揭过了,便在心里松了口气,只管笑着与掌柜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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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走的差不多,人群也散了,穆青便撂下了一小块银角子在桌上便告辞了。按理说这一晚茶也就是一两个铜板,可是穆青喝的可是上好的茶叶,而且也没帮人家办什么事情,自然是要多给些钱的。穆青放下银角子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脸上还只能笑着风淡云轻。
掌柜的笑着送了他离开,拿起毛巾搭在肩头,把银角子捏在手里看了看,叹了口气,揣进怀里,招呼了几句在茶肆中喝茶的别的客人,便让小二照看,自己则是撩了帘子进了后面。
而进去后,原本脸色温和的掌柜的便严肃起来,屈膝跪下,低声道:“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坐在椅子上的青衣男子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手中的一块玉牌。过了一会儿,等掌柜的额间已经冒汗的时候,男子才站起了身,往前走了几步,抬起脚,重重的踩在了掌柜的身上。
掌柜的吃痛,却也不敢出声,只管咬着牙忍着。
青衣男子眯起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看上去清冽冷漠,开口时,声音带着些中性的柔美,低沉好听:“你可知道,若是一无所获,你该当如何?”然后,他支起了身子,也松开了掌柜的,自顾自的拿着帕子掸了掸袍角。
掌柜的悚然一惊,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青衣男子瞧他的样子便知道这人怕是吓住了,便也不再多言,而是朝旁边挥了挥手。一个站在后方的黑衣男人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袋子撂在了掌柜的面前,掌柜的一辈子都跟茶叶打交道,他听着动静,便知道里头是散着的茶叶。
虽然有袋子阻拦,但依然有淡淡的茶香,显然是极好的茶叶了。
“没能把人安插进去也便罢了,这事儿办不成也不能全怪了你,起了吧。”
男人的声音突然平和了不少,掌柜的忙又道了罪,方才起身,手上拿着那被男人放在自己面前的锦布袋子。
青衣男子睨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那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下。
剑眉星目,薄唇如脂,脸是惊人的俊俏,不正是时刻陪在李慕言身边的黄会黄总管。只见他扬起了嘴角,声音如同从幽谷中传来般:“这袋茶叶,等下次他来你的茶肆时喂他喝下。”见掌柜的瞪大了眼睛,黄会缓缓道,“放心,这不是毒,只不过置人昏睡罢了。”
掌柜的听到不是让他去杀人,方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请主子放心,小的一定办的妥当。”
“除了让他喝下去,你还要做一件事,”说着,黄会拿了两个瓷瓶子出来,一蓝一红,交给了身后的属下,让他递给掌柜的,见掌柜收下后才道,“我要你在穆青昏睡后在他的指尖取点血,装在红色瓶中便好,然后把蓝色瓶子的伤药涂在他的手上,这是上好的上药,世上难寻,只管一盏茶的时候伤口便可痊愈。”
这是绝对需要精细的药,掌柜的点点头,慎重的放到怀里。
他并不去问黄会要穆青的血做什么,他只是个小卒子,而且掌柜的自己也知道自己在黄会眼中都不是。面前这人虽然是无根的,可就是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得罪,因为他们没有牵挂,所以往往更加理智和残忍。
掌柜的还有一家妻儿老小,只能对穆青说句抱歉了。
黄会见他听话,这才点头,脸上带了一丝丝笑模样:“若是事成,自然不会亏待与你,还往掌柜的马到功成。”说完,也不等掌柜的回复,便直接转头离去,跟在他身边的黑衣男人也迅速离开了,几个呼吸间,便空无一人。
掌柜的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呆站了一阵子,方才暗暗叹了口气,拍了拍脸,换上了笑容才出了门。
身为燕雀,只求安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容易,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黄会公公长相绝对是我心头好,怎么比喻呢……恩……就是很漂酿很霸气的意思=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