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琪对于穆青的了解远比穆青对他了解的多得多。
虽然他是驸马,而且是罪臣之后,自然是不能担任什么重要职位,但是当初也是夺过状元魁首的孟琪有着真才实学,李慕言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自己宠爱的妹妹桑罗郡主赐给了他,让他免于一死,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孟琪。
国子监博士说起来官阶不高,但是却并不是个吃空饷的位置,他要做的事情比起其他官员要多不少。京城中所有的大员的子弟都要归他教导,孟琪还要参与一年甚至于几年的主要书籍的方针策略,并且每每遇到科考大年的时候,孟琪还要审核各州各府送上来的科考题目,这是个极其繁琐又十分重要的工作,对于全大周的学子而言,几个字就足以改变命运。
换句话说,穆青一路科考走来所做的试卷题目,大多是经过了孟琪的眼睛的。
对于穆青,孟琪即使没有参加鹿鸣宴也不是殿试的考官,但他却仔细读过穆青所有的文章试卷。他对于穆青的印象就全然从卷子当中来。
少年得志,有文采,有思想,难得的是戒骄戒躁,行为严谨细密,却也懂得适时的审时度势做出一些破有阿谀奉承之嫌的诗句。
并不是贬低,也恰恰因为最后一点,孟琪对于穆青才更加高看一眼。
毕竟他们是做官,而不是当圣人。
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过了穆青,然后孟琪淡淡道:“穆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与下官一道进去,这会儿祭酒大人还没有到,下官可以带着大人四处转转。”
穆青自然不推辞,或许是第一眼看到孟琪就有种似曾相识,让穆青对于孟琪的印象十分的好,故而听到了这个建议穆青便笑着道:“劳烦了。”
两人一道上了台阶,守门的是个年纪不小的老人家,看上去显然是出来得早故而刚刚以靠着门柱假寐,在听到动静时就起了身,瞧着却是精神矍铄得很。他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看上去好似是不经意的扫过穆青漏到披风外面的青色衣角,而后欠了欠身子:“见过二位大人。”
穆青笑着,却是不说话,而是看着孟琪。只见孟琪点点头,道:“岳老丈不必多礼,”说着,微微偏了偏身子,“这是今儿个来报道的穆青穆大人。”
“原来是状元公,怪不得瞧着与众不同的很。”
穆青听到岳老丈的话,也知道人家只是顺口奉承一句,便也不放在心上,只笑着道:“当不得老丈夸奖,日后共事,烦请老丈照顾了。”
岳老丈连道不敢,开了门让二人进去。
就在两个人的背影消失的时候,门口茶摊的掌柜的咂了咂牙花子。我的乖乖,那位果然是个不小的人物,瞧瞧驸马爷都对他行礼,看起来自己刚刚瞧得果然不错。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官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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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四周有着竹林和流水,刚刚春暖花开的年月流水自然是解了冻,甚是清冽。
走过了竹林之间的小径,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排厢房,门都是大开着的,从外头看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一排排干净的红木桌椅,上面文房四宝摆放整齐,宽敞明亮。每间厢房的正当中都悬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旁边还有着对联。
上面所书写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是看得出字体都是处于同一人之手。这个人也并不难猜,乃是赫赫有名的王安石王半山。
可是在这些厢房中,有些相仿悬挂的却不是孔老夫子的画像,而是老子庄子,甚至有的干脆就是一幅佛像挂在其中。而在画像两边的对联也不再是王半山所书,那种字体端庄公正,看着颇为大气。
“这些都是出自河东先生之手。”看到穆青盯着那些对联,孟琪便轻声道。
穆青听了,却是不自觉地点点头。
他口中的河东先生,便是很有名的柳宗元。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在这个时代,柳柳州都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少年得志,文采斐然,只不过或许是出现的细微偏差,这里的柳宗元并没有推行变革,而是一直立志于进行思想文学研究。虽然也被左迁至柳州,但是理由却不是革新失败,而是言语间冒犯了帝王,故而被贬斥。
但是无论他的仕途如何,在文学上的造诣却没有人可以抹杀。
柳宗元除了研究儒家学说,对于各派学术都有涉及,在哲学和佛学上都有着超出寻常人的看法,说他是早年间的唯物主义者也不过分。
看起来国子监并不简简单单全然是儒家学说,颇有百家争鸣的架势,而那些非儒家的厢房课堂上悬挂柳宗元的对联也无可厚非。
“看上去,咱们这里对于各家学派都有涉及,”穆青笑着看着孟琪,“不知道孟大人所专长的是何种学说?”
孟琪闻言看了看他,似乎没有犹豫就直接道:“儒学。”
穆青想了想,也对,如果不是教导儒学恐怕也做不到博士的位子,想来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绕过了那些学子们用于学习的厢房,后面就是国子监中各位官员办公的地方。
或许是安排在国子监中的缘故,这里看上去倒不像是寻常衙门,而是更像是一个大院子。没有侍卫把守,门口两颗桑树,跨过了不大的朱红色门进去之后就看到一个宽敞的院子,正中间种着几颗桃树,当做了隔断,四边的房间都是干净通透,一眼看上去都是书卷,哪怕是在外面走都似乎能闻到墨香一般。
由于二人来得早,这里还没有旁的人,一直沉默无言的孟琪开口道:“穆大人应该是与祭酒大人在一处,正中间的那间。”
穆青听了这话颇有些好奇:“莫非国子监中的各位大人并不是单独一处的?”
孟琪听了这话倒也不意外,摇摇头:“并非如此,因为经常要对于一些问题进行讨论和研究,故而大多是几位大人在一处。”说着,孟琪声音顿了顿,眼睛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穆青的脸,“若是日后大人看到几位大人在一处争吵,或者一言不合打起来,还请不要意外,不搀合进去就是了。”
这话被这人平静无波的说出来,可是听在穆青耳朵里却让他有些惊愕,也有些哭笑不得。
一帮文人,一个个拎出来都是俊才,居然会因为意见不合争吵不休,还会大打出手?
国子监不就是一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重点大学吗?
怎么这么一听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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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琪因为还要准备过些时候要讲解的课程,所以没有陪穆青呆太久便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穆青笑着与他告别,而后便跨进了祭酒大人的屋子。
这个半是府衙半是书院的地方显然与众不同,进门看到的就是高高悬挂起的一幅画像,穆青暂时分辨不出此人是谁,毕竟除了孔老夫子长得实在是十分有特点以外,其他的先辈大家画出来其实差的不是很多。
而转进了内室,最显眼的就是直通到房顶的举行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封皮的书籍。大周朝的书并不仅仅是蓝色的,也有红色青色的,用来区分儒学和杂学。除了纸质的书记,还有竹简,不过那些都是用一个淡蓝色的帘子遮挡住的,只有撩开才能看到。
在另一侧,摆放着一张款款的红木条案,上面文房四宝齐全,还用镇纸压着一张写到了一半儿的纸张。在它的对面,是另一张相同的条案,不过上面却是干净得很。
或许这张条案就是为穆青的到来而准备的,不过穆青现在即使是心里清楚却也不能坐上去,毕竟他现在还没有正式报道,还算不得国子监的一员,便不能随意挪动东西。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尊重。
背着手站在书架前面端详着,就在此时,穆青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听起来很平稳,也很缓慢,官靴的厚底与石板路磕碰出来的声音总是有些与众不同。
听上去,不仅仅是一个人。
穆青回了头,脸上带着笑走向大门,在一个头发已经尽数染霜的青色官袍的男人走进时,笑着拱起手:“下官穆青,见过祭酒大人……”
还要说些什么,毕竟第一印象很是重要,穆青也早早的就打好了腹稿,但是他的声音猛地打住,眼睛微微瞪大。
因为他看到了站在白发男人身后进来的墨绿色官服的男人的脸。
十分让人熟悉的眉眼,略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那人手上捧着一打书卷,在看到穆青的眼神时笑着弯了弯唇角,带着些许与年龄不符的调皮,可是马上就沉静了下来,表情平静无波。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在这里!
穆青几乎是不自主的就开了口:“董兄,你缘何在此?”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么?董奉先生
=v=
表示我对于董奉先生的喜欢一直很高很高口牙~聪明几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