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穆青愣神,李谦宇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有些不妥,但是他却没有岔开话题的意思。
有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不说出口,恐怕今后会遗患无穷。
“本王会给你准备一处南边的院子,你若是喜欢便可过去住,庄王府的玉牌我也不会拿回来,只要你想要回来便回来就是。”李谦宇的话听起来平平静静,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停在穆青的耳朵里却是每个字都显得沉重而又欢欣。
穆青是高兴了一阵子的,是的,说不高兴是骗人的,毕竟李谦宇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态度。
试探,询问,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暧昧。
可是等他回了神,穆青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李谦宇的意思。
看起来,宋琼兰嫁进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人改得了,虽然李谦宇经历过反抗,但是他绝对不会冒着被李慕言嫌弃的风险去抗拒一个可有可无的王妃。
但恰恰因为如此,李谦宇对着穆青说出了那番话。
或许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可是穆青宁愿相信李谦宇是看出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兆头。
若是那般,恐怕李谦宇是很难容忍自己呆在府里,毕竟无论宋琼兰是谁家的女儿,她终究是庄王府的女主人,穆青说到底,只是外人。
想到这里,穆青的脸有些白。
他用了那么多的心思,使了那么多的算计,花了那么多的努力,最终,还是要输给了那两个字。
女人。
穆青抿抿嘴唇,并没有答应下来,他的心里终究是有着期盼的,所以他开了口:“李兄,若是我让你为难了我自然会离开,但是若是没有大碍我可以搬到远点的地方,毕竟在京城中,我除了你举目无亲,自己过活实在是有些孤单。”
李谦宇倒是没想到穆青会拒绝,因为在他看来,以穆青的眼色恐怕早早的就知道了自己的意思。
最简单的也是最明智的方法,是答应下来,从此把那些模模糊糊的暧昧情思一概抹去,他们之间就只是君臣,再无其他。那样,李谦宇自然是可以朝着他的目标而努力,穆青也能在他的帮助下功成名就成为一代名臣。
可是穆青却拒绝了,而且用的是那般蹩脚的借口。
李谦宇皱着眉头看过去,但是在对上穆青的眼睛时竟是愣住了。
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穆青此番脸上没了笑意,就那样直直的静静地看着李谦宇,眼睛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或许,他是有怨气的。李谦宇的拳头紧了紧。
而事实上,穆青倒是没多少怨气,因为他是一个暗恋的男人,暗恋的人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主动的那个,他们一直在追赶,所以心理承受能力总是比别人强上一些。
穆青现在想的是:若是他同意了,就只能在被红烛点燃的夜色里,看着自己的爱人成家立业,而自己孤身一人。
这未免太过凄苦,也太过窝囊。
哪怕他要结婚,穆青也要看着,等着,费尽心思拦了这门婚事才好。
或许会对不起那位女子,但是这总是要比等她嫁过来圆了房自己还要拼尽心力把她从这个王府里铲除出去来得强一些。
成亲?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个人怎么敢成亲!
自己费尽心力却要便宜了别人,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李谦宇却是丝毫不知道穆青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也不知道这个人甚至有了些忤逆的心思,他确实因为穆青的执着一瞬间有些犹豫。
即使冷漠的如同李谦宇,终究还是一个人,人心总归是柔软的,穆青花了那么长的岁月也算是捂化了外头那层冰,摸到了柔软的心脏。
他犹豫着,思考着,最终点了点头:“你若是愿意,便随了你好了。”
穆青闻言笑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也用微笑遮掩了眼中的冰冷。
他以为他不介意,是的,穆青是早早的就从杜罗那里知道李谦宇要成亲的消息,原本他装作不介意,可是越事到临头穆青就越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天真。
自己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只能得到喜欢的人和别人终成眷属?
或许有的人会说,我爱的人幸福就可以了。可是这在穆青看来,纯属无病呻吟胡说八道。喜欢的人不是和自己在一起,那就什么都不是。
穆青自认为还没有那么大度。
李谦宇下了决定把穆青留下,那么他就不会在存着让这个人离开的心思,便直接道:“你便住在这里,你是本王最亲近的朋友,想来别人也不敢说道些什么。”
一个“最亲近”,就让刚刚还在心里放狠话的穆青瞬间笑的春暖花开。
李谦宇就看着他,沉默的,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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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位于京城的东边,占地不小。
这里除了会收纳全大周最优秀的学子,更主要的职责是统领全大周的学院制定教育方针。类似于后世的教育部,这里会指定出未来一年甚至几年的主要用书,会针对所有想要从事教育学子的先生的考核和指导,还会负责每三年一次的开科取士。
穆青所担任的是国子监司业,国子监的二把手,除了国子监祭酒以外,在国子监的事务上有着绝对的权威。
许是为了怕官员们结党营私,一般同一届出来的举子们大多不会被分在同一个部门,换句话说,国子监今天的“新人”就只有穆青一个。
穆青很早就来了,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找了个靠近国子监的茶摊坐了下来。
因着天气冷,他虽然穿着官服但是外面却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把他身上的衣服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只露出了脚上的一双官靴。
在官府旁边做生意的人基本都是比寻常百姓更多了些眼色的,虽然只是开茶摊,但是掌柜的的眼睛很是毒辣,一眼就看到了穆青脚上的官靴。
大周朝的官靴虽然长相差异不大,但是在细微处却有着各自的不同。一二品大员的靴子多是绣着云纹,用的是金色丝线,这是除了皇室以外唯一可以用到金黄色丝线的地方,以示皇恩御赐。三品到五品的官员所穿的官靴没有云纹,但是在脚后跟的地方会缝上两颗翠玉。五品以下的官员则是没有任何配饰。
茶摊掌柜的一眼就看到了那两颗翠玉,眼色一闪,然后就笑眯眯的拿着茶碗和茶壶过来,好似不经意一般的给他倒满:“这位相公,这天都还没大亮呢就出来了?倒是辛苦得很。”
穆青并不知道自己的官身已经被看出来,在这个时代对于文人称呼相公的不少,穆青便笑着接过了茶碗:“都是讨生活,掌柜的出来的也是早啊。”
掌柜的笑了笑,时间还早没有别的客人,他便到穆青的面前坐下:“我这是小本生意,赚的就是辛苦钱,相公若是瞧得上我,以后多来坐坐便是。”
穆青点点头,自然不拒绝,笑着同掌柜的聊起来。
虽然这位掌柜的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往往使这些市井小民知道的要更多一些,再加上茶摊掌柜知道穆青官位不低有心讨好,自然殷勤一些。
穆青问的有心,掌柜的答得有意,一来二去到是交谈甚欢。
就在这时,有一队人抬着轿子由远及近而来。那轿子是蓝色的顶盖,看上去并不华丽,只不过却是四个人抬得轿子,很是平稳快速。
穆青探了探头,顺口问道:“掌柜的,不知道来者何人?”
掌柜的只是瞧了一眼便道:“那是国子监的孟博士,他素来来的极早,很是尽心。”
这话显然是在夸赞了,穆青看了眼那掌柜的,似乎有些不解:“孟博士?不知道是哪一位呢?”
掌柜的笑了笑,道:“这位孟博士便是桑罗郡主的驸马,孟琪孟大人了。”
穆青对这位孟琪驸马略有耳闻,只知道他是当初那桩举国震惊的叛国案中孟家的人,因为他与公主有婚约才逃了一死,算起来,他和孟师师还是沾亲带故,在原著中李谦宇上位后多年才宣布了为这桩冤案平反,只不过到那时孟琪早已经病故。
不过在驸马中,这位孟琪倒也是与众不容。一般的驸马爷都是带着武职,并不是说他们武艺超群,而是因为大周朝重文轻武,武职大多是闲职,驸马们也就这么被闲置了下来。
可是或许是孟大人着实是文采超群,竟是在国子监某了个职位,还做到了博士。国子监博士是正正经经的正五品的职位,掌教三品官员的子嗣和二品官员的孙辈,属于教育一线的人物,想来是必须要有真才实学才行。
有些好奇的看过去,穆青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而此时那顶小轿子也已经停下,轿头被压下,一个穿着墨蓝色官府的男人钻了出来。
初生的阳光播撒在男人身上,他鬓角的白发有着反光。背脊挺直,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气。
突然,男人却是回了回头,正正的对上了穆青的脸。
穆青看到他的脸的时候不自觉得赞叹,时光似乎并不眷顾这个男人,鬓角的白发宣告着他已经青春不再,可是那张脸却没有留下多少时光的印记。他有着读书人独有的沉静和豁达,五官端正,但是眼角眉梢自有风流态度。
最显眼的就是那双狭长的眉眼,黝黑的如同一潭湖水。
穆青原本想在这里多观察一阵子,可是显然这人已经看到了自己,他若是再不出去怕就是要失礼了。
笑着朝掌柜的告了别,穆青站起来朝着孟琪走去,行走时身上的青色官服若隐若现。
孟琪眼中已经有了了然,在穆青在自己面前站定的时候,孟琪先开了口:“下官孟琪,见过穆大人。”
穆青忙闪了闪身子,没敢就这么应承下孟琪的礼。虽然他的官阶比这人高,可是人家是皇亲国戚,自己却是个外来户,便笑道:“孟大人客气,我今天才来报道,孟大人不必如此,叫我名字便是。”
孟琪没有应下来,只是淡淡的看了穆青一眼。
平静中有着淡漠和审视,这种目光,让穆青觉得似曾相识。
倒是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琪大人上线=v=
驸马大人帅帅哒,表示穆小青的官阶真的是蛮高的了~都能穿上青色的了~
【注】本文的官服设置:一品-二品:绯色。三品-四品:青色。五品-七品:蓝色。七品-以下:墨绿色
国子监职务:
祭酒一人,从三品;司业二人,从四品下。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
丞一人,从六品下,掌判监事。每岁,七学生业成,与司业、祭酒莅试,登第者上于礼部。
主簿一人,从七品下。掌印,句督监事。
国子学
博士五人,正五品上。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
助教五人,从六品上。掌佐博士分经教授。
直讲四人,掌佐博士、助教以经术讲授。
五经博士各二人,正五品上。掌以其经之学教国子。《周易》、《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礼记》为五经,《论语》、《孝经》、《尔雅》不立学官,附中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