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点,崔暖暖半点也不怀疑。
何况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那暗中的影军。
崔暖暖神色几番变化,最后还是摇头:“没有,表姐再如何也不会害宝儿的......”
“不害我,那就是杀了裴寂,然后将我送到京都?”宝嫣已经冷静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写满了落寞。
崔暖暖叹了一口气,如实道:“我的本意是杀了他,再将你送到禹州,你母妃那里,可惜,计划还没开始就被裴将军识破了,现在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暖暖没有怨言。”
宝嫣转头看了男人一眼,见他眉目虽然依旧冷淡,似乎没将眼前的局面放在眼里。
宝嫣半点也不怀疑裴寂会不顾后果直接杀了表姐,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批兵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到清风寨了。
以他的本事,纵然这里是龙潭虎穴,他也有能力离开。
宝嫣心中乱成一团,想帮表姐求情,却又开不了这个口,毕竟表姐要的可是他的命。
她抿着唇角犹豫了一瞬,最后五根手指紧紧攥着他的两个手指不放。
男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转头朝着她看来。
【小殿下想给她求情?】
宝嫣莫名一惊,低垂着眉眼,没有作答。
裴寂眼底有些无奈,挑眉看向对面的崔暖暖,目光犀利又阴冷:“说说吧,京都那两个人让你在明晚的宴席上做些什么?”
崔暖暖心头梗住,没想到他不打算杀她了,对上裴寂骇人的目光,想到魏景澄还在他手里,她只得如实道:“明晚,我母亲安阳公主会死在西陵刺客的手下,而将军会被视为西陵人的同盟,将军会成为通敌卖国的罪人......”
宝嫣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握住男人的手禁不住紧了又紧,想直接拉他起来,劝他直接离开,可他的神色却依旧淡淡,反手握住她的手掌。
【别怕!这天下谁也伤不了我!】
裴寂转头打量了小殿下眼底的惊惧,黑眸在这一刻荡出了不合时宜的笑意,将她冰冷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剑眉蹙起,看向崔暖暖的目光冷酷无情:“事成后,薛冉会调株洲的兵马给你所用?”
崔暖暖点头。
裴寂冷笑了几声:“郡主忙活到头,就只得了一个城主位?想做什么,还不是得受制于人,看来魏兄弟离开,反而是好事。”
这一番讽刺,让崔暖暖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却发现他说的句句在理,她压根就反驳不了。
“郡主想结几家盟,真是心比天高,虽然郡主不义,但我裴某却还想完成你我之间的那笔交易。”裴寂沉声道。
崔暖暖一惊,低垂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对面的人。
别说崔暖暖,就是宝嫣也有些错愕。
他分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已经识破了表姐和薛冉的计谋,此刻就该用魏景澄威胁表姐,从这里全身而退,为何还要冒这个险?
裴寂没让二人困惑太久,云淡风轻道:“清风寨还需要一批兵器。”
崔暖暖:......!!!
宝嫣也愣住,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
裴寂确实是一个喜欢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的人,他也十分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坚定地往前。
宝嫣敛下眼底的情绪,看向崔暖暖,轻轻唤了她一声:“表姐。”
“可是我不杀了你,薛冉也不会让我好过的,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只求你,留我父亲和魏景澄一条命。”崔暖暖心如死灰。
无法除掉裴寂,不管她往左还是往右,都非死不可。
裴寂低头,扫了一眼小殿下微微发抖的手指,摇头道:“非也,郡主还是有路可走的。”
崔暖暖怔了下,虽然已经猜出了裴寂还有底牌,但一时想不明白他手里还握着什么胜算。
“我手里有西陵人奸细的名单。”裴寂幽幽道。
“可是那些奸细,大部分人已经被我母亲处置了,”崔暖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明白过来,“难道那份名单不是全部?”
裴寂点头,从怀里抽出藏着的另一半名单:“至于名单上的人做了什么,收集的证据,都在许怀那。”
崔暖暖猛地唤上一口气,胸口却闷得发慌,她没想到裴寂的心思能缜密到这种地步。
或许和京都的薛冉比,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看来这天下,还有得乱!
崔暖暖深吸了一口气,起誓:“如暖暖再有害裴将军的心思,就让我和我爱的人都不得好死。”
裴寂脸色总算好了些,将那名单直接搁在桌面上。
崔暖暖双手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微微颤抖,她起身看了宝嫣一眼后离开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了,只剩下他们彼此二人。
宝嫣因着方才的那一番变故,脊背几乎被冷汗沁湿了,她松开了男人的手,手指揪着胸前的衣襟,依旧觉得呼吸还有些困难。
她这副模样瞧起来实在有些可怜了。
裴寂无奈叹了口气,将人抱到了怀里,大手在她后背轻拍着,给她顺气:“小殿下至于吓成这样,她要杀的人是我,又不是你,还是你怕我杀了她?”
宝嫣揪着衣襟的手指几乎用力到指甲微微发白,她趴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一双眼眸漫上了层层叠叠的水雾。
紧紧抱着她的男人边轻拍着,边小声安抚着:“没事,没事了,”
宝嫣长长呼出憋在心口的那口闷气,浑身一下子卸了气力,软绵绵地趴在男人的怀里。
属于男人的灼热体温,透过皮肤,熨贴着她每一寸肌肤,她慌乱的心才渐渐找回了节奏。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方才有多么怕他和表姐真的走到你死我亡的局面。
那时,她会如何,她就连一步也不敢再往前想。
这种慌乱到心悸的感觉,宝嫣并不陌生。
第一次是父皇驾崩的时候;
第二次是大皇兄用母妃和小皇弟逼她和亲的时候;
这次是因为谁,她心里很清楚。
等她缓过了劲,直起身子,却听到裴寂自嘲道:“如果小殿下是为了担心我,那该有多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宝嫣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双眸灼灼地盯着他:“是,我在担心你。”
裴寂心空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红唇已经贴上了他的。
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她直起身子,眼睛红红的。
“我不想你死。”宝嫣再一次毫无保留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裴寂呼吸一滞,平静无波的眸子霎时乱了,他搂着宝嫣后背的手往上,轻轻扣住她的后脖颈,让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又没有喝酒,自然不可能是在说胡话,况且此刻她的眼底清明一片。
“小殿下,还能再说一遍吗?”裴寂颤声问了一句。
宝嫣抿了抿唇,对上男人火光灼灼的眼眸,她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脑袋整个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道:“你没听到就算了。”
裴寂闷声笑了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心湖掀起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
他好看的薄唇疯狂勾起,低头亲了亲小殿下的发间:“好,我知道小殿下心里有我了。”
宝嫣听着他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脸颊红透了。
不可否认,她对他的喜欢好像又多了一分了。
夜深时分,宝嫣抱着锦被,还没从刚才自己无意间吐露了真心的懊恼中回过神来。
双眸无声地盯着床帐。
好在裴寂后来被表姐请走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要她现在就承认自己喜欢他,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
青叶姑姑撩开纱幔探身进来,将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宝嫣的被子里,小声道:“殿下,我已经联系上禹州那边了,太妃娘娘还给你捎了口信,说她想你了。”
宝嫣目光渐渐聚起,看向青叶,刚想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裴寂的眼皮底下,可见到她此刻的神色,宝嫣又咽了回去,点头道:“这事不急。”
青叶微怔,见自家殿下这副神色,心头咯噔了一下,又道:“殿下可是改变主意了?”
宝嫣被这话弄得梗住,一双茫然的眼眸,顿时变得清亮无比,她摇头道:“没,我没改变主意,就是现在的时机不适合。”
话罢,她自己连着点了好几个头。
对,就是如此。
眼下的时机不对,等合适的时候,她一定离开,还要离他远远的。
想来只要离他远些,自己对他的心思,应该就能渐渐淡了。
宝嫣想到这里,总算是将心头那些乱糟糟的情绪都赶跑了,她唇边勾起一个释然的笑。
从前她无时无刻都在琢磨着如何从男人的身边逃开,可是这些日子,却只有青叶姑姑一人一直在谋划着。
宝嫣有些心虚,小手从锦被里探出来,握住青叶的手:“姑姑,辛苦你了。”
【我还以为殿下改变心意了。】
【好在,没有。】
青叶松了一口气,将宝嫣的手塞回被子里,目光坚定:“只要殿下能幸福,青叶愿意做任何的事。”
这一点,宝嫣坚信不疑。
比起那位禹州的母妃,宝嫣更信眼前的青叶姑姑。
“姑姑待我真好,天黑了,你快去睡吧,房外有人守夜了。”宝嫣抬头看了一眼屋顶。
青叶一下明白了过来,却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可能大半也被那黑衣人听了去。
怪不得殿下方才说,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这话是说给屋顶的黑衣人听的?
青叶呼吸重了几分,心中了然,缓步退了出去。
宝嫣压根不知道青叶误会了她的意思,闭上了眼睛,可因为今日的事,她心头还微微发闷,怎么也睡不着。
这一熬,直到天光微微泛亮,她才睡了过去。
裴寂回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轻手轻脚在床榻边坐下,看着被窝里睡得脸颊红润的小殿下,嘴角噙着一抹笑。
他搓热了手掌,小心翼翼探进温暖的被窝里,握住了那双软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拢在掌心,心头满满的。
事情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很多。
本来他是打算控制住安阳后,用手里那份名单和证据,暂时威慑住申城的将领。
眼下有了崔暖暖,一切倒也不用他亲自出马了。
要不了多久,等大雪封住清河,清风寨就能暂时安然地渡过这个冬季。
他也能带着小殿下回漠北了。
一切比他想象中的顺利。
想来一定是因为他的身边有小殿下的缘故。
小殿下真是他的小福星!
又想到小殿下昨夜担心他的神色,还有那句关心他的话。
裴寂心头美得不得了,勾起的嘴角再也藏不住了,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宝嫣的脸颊。
刚直起身子,就听到一侧的窗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他挑眉朝着窗台看去,恋恋不舍的给小殿下掖好了被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往外。
冷策直愣愣站在院子内。
“何事?”裴寂缓步上前,眉梢、眼角全是得意之色。
他这副样子,看得冷策眉头猛跳:“当心你的小殿下跑了。”
如是从前,听到这话,裴寂定是如临大敌,但是今时今日,他再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嗤了一声,眼底皆是明晃晃的不信。
冷策呆了又呆,咬紧了后牙槽,将昨夜从房中听来的对话一字不差地都说了一遍。
好在没白费功夫,自家将军听完,果真神色冷了下来。
裴寂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眉眼的笑皆散得一干二净。
昨日青叶确实联系了禹州那边的人。
“盯紧了,一步都不能离。”裴寂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心头有些发闷。
可下一刻,就听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旋即一道清越、软糯的女声飘了过来。
“裴寂,你回来了。”
这声音就如冬日的初雪,没有半分预兆,等到意识到的时候,那雪已经飘进了心尖,湿润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