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送郁念湘出门，白猴送上来一沓厚厚的拜帖，顾深随意翻看，大都是朝中官员，还有一些是吕都富户，比他当时得胜回吕都，就任御史台大夫时还要多一些，看来顾深在立嗣一事上，被皇帝私授机宜的事情已经广泛地传扬出去。
郁念湘瞧了一眼刚刚才把江南王找回来的李馥岚，对顾深说道：“看来吕都的风气已经吹得差不多了，你说今天的朝堂很平静，看来明天就会有大变化，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明天会看到，除了皇后和姜氏一党，朝中绝大多数人都会支持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如果我的预言有错，你再推翻我的建议也不迟。”
她提醒顾深：“今天，大伙也许都在等皇帝的表态，而你，也许会成为皇帝的风向标。”
“风口浪尖。”顾深不愿多说，他感觉压力不小，不单单是选择的压力，还有一旦他选择了支持四皇子和姜氏，自己的名声可能真的会臭名昭着，从一个锐意进取，年轻有为的武将文官，成为吕都乃至大景朝上下，官员民众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个中滋味，想想都令人脚趾抠地。
郁念湘脸上带着几分同情的意味，轻轻拍拍顾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四皇子成功即位，姜氏投桃报李，以后你的艳福就源源不断咯。”她朝正在走过的李馥岚努了努嘴，“安抚好馥岚。”
郁念湘和李镇走后，顾深和李馥岚默契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夜已经深了，顾府的规矩也很宽松，家仆们早就去休息，一路上都没什么人。顾深发现李馥岚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说道：“怎么了？兴国夫人的建议让你不太开心？”
李馥岚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一些流言蜚语罢了，我又不常与人交往，哪管别人在背后议论我。”
顾深看她这话不像是口是心非，心里蓦然升起一丝丝失落，不过这点淡薄的小小情绪他自己也没有留意到就过去了，李馥岚说道：“有两件事情，我在想应该怎么办。”
顾深看书房就在前方不远，于是闭口不言，加快了脚步，李馥岚明白他的意思，这座府上虽然是二人的家，但是总是在这间离群索居的小小书房中，两人商议起秘事来才有些许安全感。
关上了门窗，确认周围不再有他人存在，李馥岚才说道：“第一件事，红豆前段时间不是说发现了大郑的皇宫供奉黄准出现在江南王府吗？今天我在江南王那里旁敲侧击，听到一些消息，我怀疑，我们郑国的大将军，虞小姐的夫君，钦陵侯甘拓，已经抵达了吕都。”
顾深一听这个消息，头立马大了一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个郑国残兵的掌兵大将，来到吕都的目的，就是现在正藏在他顾府后院某个角落中的南郑女书圣虞如霜。
这个兴国夫人，也是个不省心的主。
一旦甘拓在吕都被发现，必然鸡飞狗跳，要是再被发现这甘拓和江南王府搅和在一起，自己再怎么往身上揽恶名，也无法得到沈济的信任了。
顾深想不到好办法，这个郁念湘看来是打算一直瞒着他，凭自己这点智谋手段，在她面前跟小孩子一样。
“你觉得兴国夫人想做什么？”顾深看着李馥岚的眼睛，见她摇头，又问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跟南郑剩下的那些残军一起，光复你的国家吗？”
“我当然想。”李馥岚坦然回答，“但现在的形势并不合适。”
她在椅子上坐下，出神地看着燃着暗红木炭的火炉，轻轻说道：“我很怀念在大郑宁安生活的日子，但是，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弓箭手，你知道弓箭手的诀窍是什么吗？”
顾深也出神地看着李馥岚的侧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馥岚表露出如此多的情感，甚至，还要一丝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的软弱，在炉火与烛灯的照耀下，她侧脸上明暗的线条犹如某种神秘的符文，能够将人的精神和魂魄给吸引进去。
“弓箭手讲究谋定后动，不到十分把握不可松弦，战场上战机瞬息万变，如果贸然出箭，对方同样会有神射手，弓箭手的对决中，位置、张弓手法、松弦频率、出箭力度，都在出箭的刹那显露无疑，所以我天生讨厌在极度危险的边缘冒险。”
“不要想那么多，”顾深宽慰道，“兴国夫人智计过人，我们在此为她担心，也许只是杞人忧天。”
“还有一件事，”李馥岚来到书架面前，仰头盯着书架顶部，那里放着玄牡的牛角和渎道神像，“这件事情比之前那件事情可能还要麻烦一些。”
顾深顺着她的视线，隐隐有些猜测，于是问道：“冬雁姑娘？”
李馥岚轻轻点头：“她的情况很危险，作为一个窃道者，她其实已经走得非常远了，可以说，她很接近窃道成功，不过道传给她的压力和破坏与日俱增，她可能无法抑制自己的窃道气息，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李馥岚把目光转向顾深：“你和我，都已经牵扯进冬雁的事情中，不管我们之前的举动是否无心，但是在山中看来，我们都是窃道者的帮凶，一旦冬雁暴露，我们、包括常家上下，乃至整个大景朝，都会成为整个山中的死敌。”
顾深吸了一口凉气，他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不解地问道：“冬雁她为什么要来吕都？如果她对常沱是真心，这样做不是会害了他们一家吗？”
“其中缘由我也是刚刚才从冬雁的口中听到，”李馥岚低声说道，“这涉及到窃道者的隐秘，连山中绝大多数修道者都不知道。”
“那就是，窃道者的气息，可以借助凡人的气运压制隐藏，而凡人的气运，最上者为帝王之气，其次有官运、然后是财运等等。”
“冬雁实际上，来到吕都的目的，是为了借助常家的气运，来压制自己的窃道气息，然而，她的气息比想象中要强大太多，常家的气运已经不足以镇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