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薇的回答其实在方奇、秦观、陈书瑶、赵检、刑庭众人的意料中。
但凡在一线待过的人，都不会如此草率办案，即使犯罪嫌疑人主动投案，清楚明了地交代行凶过程，也不可能如此随意。
但是，她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杨主任的意料。
他笑容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晓薇：“你说什么？”
白晓薇再次清晰地回道：“我说，三天之内起诉到法院，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杨主任神情严肃，企图以权压人：“白晓薇同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政治任务，是上级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
白晓薇声音铿锵：“我的案子我说了算，这是法律赋予检察官的权力，任何人无权干涉！”
“砰！”
杨主任怒拍桌子：“你这是目无法纪！”
白晓薇半步不让：“不，我这是严格按照法律规定行事！”
杨主任实在没想到，他竟然看走眼了，刚还觉得眼前的女检察官畏惧他的官威，现在才发现，她也是个刺头！
他看向赵检质问道：“赵检，这就是你们检察院的态度？”
赵检早已敛去脸上的不悦，说出口的话有理有据。
“杨主任，上面虽有命令和指示，但具体案件要具体分析，不能搞一刀切嘛！”
“既然白检察官认为三天之内无法起诉，杨主任不妨听听她这么说的理由，要是理由站不住脚，我第一个批评她。”
“要是白检察官的理由充分，能说服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那这就是今天咱们案情会商达成的共识，杨主任可以把这个结果向上面回复，我相信上面的领导们都是讲理的，是明辨是非的。”
“这样一来，杨主任也不难做，如此可好？”
简简单单几句话，不仅让杨主任没办法继续借题发挥，又给了白晓薇开口说话的机会，还帮杨主任想好了应对上面责难的办法。
徐局与李院长隔空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视线。
陈书瑶眼中担忧散去，鼓励地看着白晓薇。
白晓薇先看了眼赵检，见他神情虽然严肃，眼中却是让她放心的镇定与安抚，似乎在说：不要怕，你尽管说，一切有我在！
她心中一暖，缓了语气道：“这个案件我应邀提前介入，无论是勘查现场、询问证人，还是审讯张青，我都在场，所以对案情比较了解。”
“你既然清楚案情，为什么不能快点起诉？还说不是故意推诿拖延？”杨主任忽然插话。
白晓薇觉得自己刚压下去的火又腾地升了起来，这一次，她不打算忍了。
目光灼灼地盯着杨主任，说出口的话又快又稳，声音嘎嘣利落脆。
“杨主任，你不知道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吗？”
“恕我直言，今天我们开的是案情会商，敢问杨主任，你办过几个案子？开过几次庭？会见过几次犯罪嫌疑人？读过几本法律书？刑法和刑诉法有什么区别？什么是想象竞合犯？什么是择一重、什么是转化犯、结果犯、危险犯？”
“你知道刑事案件的流程吗？你知道拘留最长几天吗？你知道逮捕的条件吗？你知道证据种类吗？你知道法院合议庭是怎么组成的吗？你知道速裁程序、简易程序和普通程序分别是如何适用的吗？”
一口气说到这里，白晓薇还没什么感觉，听的人全都憋着一口气没有喘，差点憋死。
余光瞥见大家都在大喘气，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如果我上面说的你都不懂，那么请你闭嘴，不要再随便插话，专业的问题还是留给专业的人吧，外行看个热闹得了。”
杨主任被怼得脸红脖子粗，他怒瞪着白晓薇，想说什么，却又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晓薇看到赵检朝她微摇了下头，明白这是让她适可而止的意思。
她忽的勾动红唇，漾起一抹笑，眼神却是冰冷：“我说话直，杨主任不会介意吧？”
看着杨主任一脸便秘的表情，白晓薇舒了口气，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秦观身上：“秦警官，关于张青故意杀人、放火案，我有三个问题要请教。”
案情会商终于进入正题，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秦观坐直身体，与白晓薇对视：“请教不敢当，白检察官请说。”
“第一个问题，张青杀人时的作案工具——水果刀，是否找到？”
秦观看向方奇，方奇回道：“根据张青交代的扔凶器位置——医院南门往西大概100米，我派人搜索了医院南门方圆200米的垃圾桶，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凶器。”
“早上六点至七点之间，是环卫工人清理垃圾桶、转运垃圾的时间，初步推测医院附近垃圾已被转运至城郊垃圾站。”
“我已经加派人手继续找了，只是现在还没有结果。”
白晓薇点点头，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张青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秦观知道白晓薇会问这个问题，但时间紧迫，从案发到张青投案不足24个小时，他还没来得及调查。
“张青自己不愿意交代，会议开始前，我见了刘桂芬的家属，但他们情绪激动，完全无法正常沟通，所以，作案动机现在尚未查清。”
白晓薇在本上飞快记录一番后，才抬头看向秦观：“第三个问题，张青为什么会投案？”
秦观一愣：“什么意思？”
“提审张青时，她眼神空洞、表情麻木，明显没有太多对生的渴望，既然如此，在她作案后到投案前的时间里，她为什么没有自己了结，而是选择回来投案？”
秦观沉思。
他亲自参与了提审，白晓薇说的情况他自然清楚，甚至因为面对面的原因，他能更直观地看清张青眼里的死寂。
“张青杀了人已是定局，至于她为什么会投案，或许是良心不安、内心感到谴责，或许是她没有勇气自杀。”
见白晓薇一连三个问题问得方奇和秦观都答不上来，杜乐乐自觉失了面子，加上年轻气盛，在所有人都思索时，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说完，他左右看看自己的队友求证：“是吧，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杀别人时心狠手辣，杀自己时就怂了，这并不难理解吧？”
他说的不无道理，不少人听了他的分析都开始点头。
秦观皱眉，正要呵斥杜乐乐在事实没有查清前不要妄加揣测时，就听白晓薇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