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颤悠悠的
宝英明白了,就一把搂住雅芳,用筷子头去搔她的胳膊。
“杏花小姐,你得保证生儿子的呀。”雅芳给搔得哈哈大笑着,扭着身左右躲闪着。一不注意,碰掉了师傅手中的碗筷,咣当!啪!黄捕头不怒反喜:“好,好听,像庆贺的鞭炮系。”
阿桂老板的作风,一向是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她笑笑,扭头和笙崽月英聊起来:“姚少还行吧?”沈丫头高兴的连连点头:“行行,不错,那么一大块头门口一站,跑单逃单和故意取闹者,基本跑光了。”
“基本跑光?”
阿桂重复。
“也就是,还有?”笙崽接嘴:“师母,哪可能禁得完的呀?”“昨天,姚少把蛮子厨师的右手腕,都差点儿掰断了。”阿桂一惊:“怎么,二人打起来了?”
沈丫头笑了,然后又摇头。
“昨天贴了告示回来,蛮子厨师自己提出要和姚少掰手腕。姚少多次退让也不行,结果,二人就当众比试起来。”阿桂摇头:“还是尽量不要这样,二位都对我们很重要,不管哪方给弄伤了,影响工作都不好。小笙崽,那个那拉,这段时间如何呀?”
笙崽也高兴,夸不绝口。
“师母呀,还是你看人准,这个那拉可真是个人精,这几天,不少于三个出千高手,被他当场识破。”“嗯?”“一个真,二个假,”
笙崽笑笑,嘴没停,手也没住,一大筷子一大筷子的拈菜刨饭,吃得不亦乐乎,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聊天。
“真的那个,我吩咐徒弟们照例当着全场,割掉右耳,扔了出去。假的那二个,当着那拉当然也得演点苦肉计,胖捧一顿后,也给扯手拉脚地抬着扔了出去。”
阿桂看看他,叮嘱道。
“自己的兄弟,下手时注意点,莫让有的人钻了空子,挟私报复,伤了兄弟们的心。”“师母放心,我会注意的。”不说这边儿的师母和笙崽沈丫头,唠唠叨叨。
单说那边的二姐妹,也在咕嘟咕噜。
雅芳悄悄对宝英咕嘟:“师姐,我刚才注意到,小红上菜时好像有点不高兴,是不是对我哟?”“你得罪她了?”宝英不解:“这几天我们不是都不在吗?”
“是呀,可小红的确是不高兴”
雅芳嘟起嘴巴。
“平时看到我,都是笑嘻嘻的。哼,讨厌,一准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有意见也不说,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哼,讨厌讨厌!讨厌死啦。”
宝英没说话,只是看看她,真有点哭笑不得。
若论二人年龄,地位和姿色,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一个是卓有战绩的锦线大师,一个是无名帮厨的穷小姑娘,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居然成了好朋友?想想都感到滑稽。
宝英多次就想劝劝雅芳,不要和小红呀小花呀类的穷姑娘来往,注意自己的身份。
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毕竟雅芳就是这样,十七岁的风华少女,顽心未泯,是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和眼光,来对待观看世道的……
吃完饭下桌,雅芳借口拉着宝英,就气呼呼的到了厨房。
果然,平时见了她就高高兴兴招呼的小红姑娘,丧着脸蛋,嘟着嘴巴,理也不理,只顾忙忙碌碌。好容易等她忙完,雅芳瞅个空子拉住了她:“小红,怎么啦,我得罪你了吗?怎么理都不理我呀?”
小红姑娘看她一眼,幽怨的回答。
“没有哇,我怎么敢不理你?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才敢不理我们,拿我们穷人开心的呀。”听听话不对,还没等雅芳再次说话,宝英叫住了她,正色地问道:“小红姑娘,我们可都是穷人哦。我们出去忙事儿七八天了,怎么一回来,你就这样不理不睬的?一定有原因。给姐说吧,说了也好帮帮你呀。”
小红姑娘就抽泣着说了,听得二姐妹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原来,还是那小红姑娘托雅芳给自己的小哥哥找份差事儿事儿。雅芳答应,宝英出马,碰了一鼻子灰。宝英不服,二姐妹一商量,又使用激将法。
结果,笙崽拍着自个儿胸膛大包大揽。
第二天,笙崽亲自把小红的小哥哥,领到了西江路余老板处。余老板也当着小笙崽一口答应,并留下小哥哥当即上工。小哥哥去的时候,正是下半月的最后10天。
全上海滩的商铺赌场,都是按月结算。
可是,小哥哥没领到饷银。累死累活了近10天的乡村小伙子,忍不住找老板讨要。余老板答:“有你饭吃就不错了。我当时可是当着小笙崽说好的,让你干份差事儿,可没有说要给你饷银的呀。给师傅当徒弟还得几年之内,只吃饭干活,更何况,你还不是余某的徒弟。”
可怜的农村小伙,欲哭无泪,悻悻地回来告诉了妹妹,回乡下去了。
二姐妹听罢,怒形于色,当即拉住正和沈丫头一前一后回店的小笙崽,一五一十地讲了。笙崽也是气得脸孔发白,作声不得。
其实,三人心里都明白。
莫看自己自恃有师父师母撑腰,余老板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是真正的狐假虎威了。现在怎么办?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面对小红姑娘,而是这事儿传出去后,自己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三人对六面,发起了闷呆。
沈丫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这三个师母手下的大将,一定是遇到了十分为难的大事儿。看看气氛不对,沈丫头便向师母跑去。
阿桂老板立即出来了,盘问之下,小笙崽竹筒倒豆子,骨碌碌地全说了。
阿桂听后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好,我知道了,你们忙去吧。”等沈丫头和笙崽离开后,又吩咐二姐妹:“如能弄到另一半,加按原计划也行,但要稳重。”特别看看雅芳。
二姐妹都明白她的意思,雅芳对阿桂老板扮个鬼脸。
“师母大人,放心吧,老四近不了我身的。近了不算锦线大师了哦。”宝英也劝道:“阿桂姐,雅芳担纲又不是一次二次,还有我呢。”
阿桂老板,这才点头。
“好的,如果为了100万银子,赔上我的锦线大师,我才不干呢。你们回租赁屋吧,戏要演得真一点。还有雅芳,今晚把那些诗书再看看背背,特别要选名篇中的名言名句。我虽然不懂诗书,你却要懂,明白不?”
雅芳像个好小学生,乖乖儿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按照阿桂师母的吩咐,二人没到八仙桥公墓里去“凭吊”,而是呆在自己的租赁屋里好好儿的“休息”。
杏花换了衣服,人样儿也变了。
露背镂空长袖卷边儿粉色交际服,下着麻色宽镶浅红边儿的七寸宽裤,足套一双绿色水仙花嵌尖儿的麻色皮鞋,在外面披一件明黄绸缎束腰短风衣,这是时下西江路上小姐淑女们最时髦的打扮。
杏花就着窗口,端坐在湘妃竹铺底的竹椅上,读着一本线装的《随园诗话》。
旁边的书堆上,分别迭着《唐诗鉴》《论语》《大学》等。其实,雅芳文化不高,大约就相当于现代的小学三年级水平,一跪拜黄捕头为师傅后,命运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黄见其面目清秀,别有情致,就请了私塾先生教她识字读诗。
这样大概学了二年,先生对她的评价是:“天资聪明,悟性甚好,能悟其意得解其事,尤其难得矣。如继续学下去,为当今易安居士,未尝不可哉?”
黄捕头却觉得足够了,一个绝顶聪明,又有文化的雅芳,可不是他想要的。
饶是如此,如果拿雅芳和真正女学堂的学生相比,也远比她们伶俐。关键就在于她天性随性奔放,学的一些浅显易懂知识,加上自己囫囵吞枣,察颜观色的发挥,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一定的文采,就远胜过那些真正有底蕴文化人特有的矜持迂腐和做作。
但是,仅此而已。
如果继续探讨和深聊下去,连半罐水也算不上的锦线大师,必定露馅。因此,按照师母的叮嘱,一是有空多读多看,二呢,运用起来察颜观色,发现不对,马上撤退。反正年轻姑娘,一娇惯起来,什么借口都有,任何人也不便多问的。
“沾裳似为衣添絮,扑帽应怜鬓有霜。”
“似我辞家同过客,怜君一去便无归。”
“掠水燕迷干点雪,窥窗人隔一重沙。愿他化着青萍子,傍着鸳鸯过一生。”杏花读得朗朗上口,却似懂非懂。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常在诗书中浸润,感觉和引用那么些意思,却也可是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的。
“乱乌栖定夜三更,楼上银灯一点明。记得到门还不扣,花阴悄听读书声。”杏花摇头晃脑地吟着,忽听到女仆的招呼:“哎呀,大官人,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秋……秋……
人未说话,鸟儿倒先颤悠悠地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