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不到,时间到了,神仙难逃,何人命中乐逍遥?只不过转瞬成空,多把臭皮囊,作了战袍。
且说武松送信的兵丁,到了靖江前线,呈上武松的书信,鲁智深看了,是一惊一喜。喜的是林冲、武松的大部队即将开拔到靖江前线,自己再也不是一支孤军了,而且粮草供应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萧丙甲所担心的一些事,都有了答案。可又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武松与李逵有仇,素来不睦,鲁智深早在李逵随着杨志到飞龙山入伙时,便是知道的。再者,武松所言,宋江有公事需要李逵这样的人帮忙,几无可能。论智,李逵智力不足,要武功,李逵除了一身蛮力加上不要命之外,几无可取之处。况且,这里还有一个花荣呢。很显然,武松调李逵过去,肯定是另有他图,一个个兄弟从自己身边死了,走了之后,早已让大和尚鲁智深心寒,他甚至不愿意让一个弟兄再出事。于是急忙令人找来朱武、萧丙甲,共议此事。
鲁智深把此事对他二人说了,二人笑而不语。鲁智深愣了好大一会,才又问道:“二位先生,是好是歹,总得有个定夺吧?”朱武刚要说话,萧丙甲却拦住了他的话,说了句:“大师父,我听说靖江孤山寺的和尚,了然大师,是位得道高人,何不让李逵前去他那儿抽上一签,看一下凶吉,论一下前程,也好让我等明白这天上魔界之理。”
鲁智深、朱武听了,瞪大眼睛,问道:“萧先生,难道?”
萧丙甲冷冷一笑,说道:“李逵,天上之魔,当被收于魔君之囊中。我原本以为,方腊那厮,号称天上魔君,地上天王,李逵等人,当死于他手中。因而令史进、黄文庚前去诈降,一探究竟。然而,从黄文庚、史进传回的消息来看,那个方腊,对于魔君之教义,只不过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并非什么得道高人,亦非魔君对他有什么启示,更没有把他招到天上去过。对于史进的胡言乱语,信以为真,还把史进招了东床,即日就兵出无锡。哼哼,方腊败局已定,我们暂不去论他。只说这个李逵,从世人眼中看来,他自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我已经略略算过,他这一生,杀人无数,死于他板斧之下的,竟然高达872人,被他所奸的妇人,多达126人。但,他的魔怪之心,依旧未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顽梗不化之人,当由高人点拨才是,否则,他将终生为魔矣。”
鲁智深听了,黯然失色。朱武默默点了一下头,出去找李逵去了。鲁智深打坐,对萧丙甲施礼,说道:“萧先生,高人对面不相识,可惜做了梦中人啊。鲁智深糊涂半生,今日终于明白了,我等心魔不除,身魔难去,空占了这出家人的影儿,却仍是魔鬼之心,这袈裟、僧袍,又有何用?”
萧丙甲笑道:“大师父是得道之人,菩萨之心,虽一生杀伐,却是渡人之佛,非卢俊义、柴进等腌臜之鬼所能比,更非宋江、吴用等私心、毒义之魔所能比,即便是晁盖之真道义,亦比不得。梁山泊众人之中,教头,真忠勇也,武松,真行者也,大师父,真活佛也,除此三人,便无他矣。丙甲,一后世之凡夫俗子尔,阴差阳错,到梁山泊客串一回,却又占了王进师父的身体,想来好笑,说来荒唐。大师父,今日丙甲之言,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万勿泄漏,此,天机也。”
鲁智深哈哈大笑,说道:“丙甲先生,我自知也,走,会一会得道高僧,了然大师,与他礼佛悟禅,岂不快意?”说完,也不顾萧丙甲同意与否,起身向外,摇摇摆摆,一路向孤山寺走来。
且说这靖江孤山,虽是江边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却极得江海之滋润,富有山水之灵气,颇为清秀典雅。但见:薄雾缥缈江水吟,一山锁烟云,奇石嶙峋出海底,原是定海针,神常往,住仙君,谈笑得道人,莫说泰州无高山,孤山也有魂。
萧丙甲跟着鲁智深,一路走来,拾级而上,很快便到了孤山寺。再看那孤山寺,规模也不甚大,但却极富灵秀之气。前人有诗为证,自不敢弄墨:云峰水树南朝寺,只隔丛篁作并邻。破殿静披虀臼古,斋房闲试酷奴春。白公睡阁幽如画,张祜诗牌妙入神。乘兴醉来拖木突,翠苔苍藓石磷磷。
二人到了山门,有小沙弥笑脸相迎,打了个剪拂,说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暂停一时,刚刚,风风火火来了位魔君,手持板斧,要问我师父吉凶,实在有些意思。”
鲁智深大笑,说道:“有意思,有什么意思?”
那小沙弥呵呵一笑,说道:“世人品英雄,谁不爱热闹,英雄品英雄,更多是热闹,热闹,热闹,真热闹,热闹深处,无处不闹心、无处不烦心、无处不愁心、无处不揪心,嘿,泪目处、英雄渐远,痛心处、生命已归,静心处、王侯将相早做了杯中残茶、盏内淡酒,哪里还有什么争战杀伐、一世风流?有多少做了孤魂野鬼,有多少寂寂然了此残生,又有多少进得了这佛门净土,脱下那肮脏的皮囊,心去了,魔自不生,魔自不生。”
鲁智深听了,怔怔地看着那个小沙弥,说道:“师父,我懂了,魔由心生,心去了,魔自不生,身自清静。”鲁智深抬头,再寻那小沙弥之时,那儿还有什么人影?
再看庙门里,摇摇晃晃,走出一人,正是李逵,站立于山门之前,大声说道:“魔心不去自是魔,魔心一去便为佛,李逵魔心去不得,且做魔君帐下客。魔君,此人头,但可取走!”李逵说完,左手举起板斧,一下子把自己的脑袋劈开,登时成了两半。又大笑一声,右手板斧一横,人头早已落地。
就在此时,朱武、花荣、张清过来,众人面面相觑。鲁智深一面令人将李逵尸身收起,准备厚葬,一身着人飞马到兴化城,向武松汇报。
这个李逵啊:李逵快意男,杀伐自当先,不计身后事,醒悟君莫谈,天上魔头地上汉,杀人放火头不还,谁说李逵能得道,天上无云地无烟。
不说鲁智深靖江前线之事,也不说武松屯兵兴化城,但说主帅林冲,率领大军三万,同战将杨雄、石秀、张顺、王文远、马三春、扈三娘,慕容龄一起,绕道徐州,兵出扬州,决定在那里与鲁智深部呼应,兵锋直指江南之地。
且说这日,林冲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向前,正行走间,探马来报:“林将军,前面洪泽大湖之中,有数条小船,上载有数十名魔君教散兵,正在借助湖岸边的芦苇荡,向我大军放冷箭。王文远、马三春将军请示,是否停下来,先剿灭了他们,免得影响大军开拔?”
帐下张顺一听,呵呵冷笑了几声,向林冲拱手,说道:“林将军,些许小贼,断不可影响大军前进,待我引水兵三百,前去把他们或驱散,或消灭,也就是了。”
林冲点头,说道:“张顺兄弟,勇气可嘉,只是你臂膀受伤,不能力战,还是让石秀兄弟,随你一同前往吧。”石秀听了,早已出了队列,说道:“教头,石秀愿往,张顺兄弟,请吧。”
张顺又得石秀帮助,大喜。于是点齐了提前训练过的三百水军,于迎来送往的地方官员中,借来十几条小船,便向洪泽大湖岸边划去。那洪泽大湖,确实气魄:大湖雾气腾,放眼云烟生,碧波荡漾水鸟惊,芦花飞絮鱼从容,小舟穿梭似有无,野鸭落水起飞鸿,洪泽大湖通江淮,直到天堂扬州城。
张顺看了看洪泽大湖水域,立时傻了眼睛,哪儿还有什么流寇贼船的影子。这洪泽大湖之大,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梁山八百里水泊,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了大巫,没有任何可比性。就说那岸边半黄半青的芦苇,密不透风,根本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纵然是千军万马,恐怕也是能藏得下的。倘若敌人不是散兵游勇,又该如何?
张顺想到此,急忙对石秀说道:“石秀兄弟,我们还是撤吧,这仗,我们无法打。”
石秀冷冷一笑,调侃张顺,说道:“大帅面前主动请缨,一到战场便又认怂了,张顺兄弟,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胆小了,哼哼,他们纵然有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弟兄们,先向芦苇丛中放箭,让这群缩头乌龟出来,与我等一战。”
石秀话音未落,众军士便向那处芦苇荡射出了一支支箭矢,不料,那芦苇不比北方的芦苇,长得秆粗而密,而且韧性极好,箭矢被一排排地挡在了芦苇秆上,偶尔射进去两支,也早已没了力道,扑愣两下子,便落在了水中。石秀见了,同样大惊,也不多语,急令撤军。
就在这时,猛然听到芦苇丛里,一阵狂笑,有一人大叫:“放!”只听得芦苇丛里,“嗖嗖”有声,便有千万支雕翎箭矢,激射而出,张顺的三百人马,纷纷中箭落水。张顺见了,急忙跳水逃生。石秀不习水性,哪儿敢跳水?只得舞动手中的扁担,来拨打箭矢。不一时,左臂中了一箭,血流如注,双臂的力气渐渐也就小了许多,而对方的箭矢仍然如雨点般射来,石秀长嚎一声,便向水中投去。不料,水面之下,猛然窜出几条汉子,赤条条的身子,脸上涂满了污泥,也不说话,举起手中的钢刀,便向石秀身上砍来。可怜石秀,登时被剁成肉块,做了鱼饵。
这个石秀啊:拼命三郎铁扁担,欺世盗嫂风流汉,一心向江湖,道义两不见,贼窝拼搏图虚名,拨弄是非心不善,征战当先搏富贵,富贵如云烟,乱刀之下作鱼饵,好汉王八蛋。
张顺在远远的水面上,看着石秀惨死,终是无能为力,刚要泅水回到岸边,再看芦苇丛里,猛然杀出数条小船来,船上之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赤身裸体,铜皮钢骨,却把一顶斗笠戴,勾镰枪上倒刺寒,手持长长锯齿镰,一将一张铁丝网,一船一旗作风帆,狂呼乱叫如野人,喊杀之声声震天。
张顺见了,大惊失色,急忙将身子潜入水中,不敢向岸边走,一路向湖水深处跑去。不料正钻进一张铁丝大网中,张顺心急如焚,前行不了,就要后退,不料那网也有意思,越是有动静, 收缩得就越快越紧,不多一时,便把那张顺如同一条大鱼般给擒获了。张顺如何受得了如此屈辱,还要奋力挣扎,不料却被船上之人,乱枪刺来,那身躯登时便成了筛子,引来数条凶恶的大鱼,啄食着张顺的尸体,那血水也就渐渐淡了。
这个张顺啊:浪里白条是好汉,水里火里走几番,江湖道上也仗义,被人陷害更可怜。生死快意一杯酒,来去水波几层烟,富贵匆匆如浮云,张顺大湖作长眠。
不说张顺、石秀带领的三百水军,全军覆没。再说林冲正行走间,得到消息,听说洪泽大湖上贼人模样,脸上登时大汗淋漓,高叫一声:“林冲错矣!”身子一闪,险些落马。身边的扈三娘急忙来护,林冲稳了稳神,这才坐稳了,回头对杨雄、慕容龄二将说道:“二位,我们判断失误了,这儿,离苏杭还有数百里,怎么可能有方腊的魔君教众啊?他们,定然是王庆余部,剿灭未尽,又在这洪泽大湖里兴师动众了。慕容将军,速传令下去,让王文远、马三春二位将军,速速把部队调动到离湖面数里外驻扎,且勿沿湖岸行动。杨雄将军,速速召见宿州知府并附近地方官员,驻军将领,共议剿匪之事。”
杨雄得令去了,扈三娘想了想,问道:“师父,我们领的谕旨,是和鲁师父、武都头兵马会合,共同进军苏杭方腊魔君教众,如何能在此停留?童太尉、张大人那里,若是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林冲说道:“三娘,谢谢你的提醒,我自会考虑周全的,只是,高俅老儿,此前征讨王庆之时,早已说王庆被诛,贼寇悉数被剪除。此时,又如何冒出个王庆军马来,我敢断言,王庆不绝,而且其势力仍然不小。”
扈三娘听了,黯然。急忙令将士们偏离大湖岸边,到高处安营扎寨去了。
虚报虚报凭空报,国人此事最老道,朝堂向来无实话,歌舞升平吹虚泡。战无不胜边关退,天下无贼处处盗,虚荣从来天子喜,可笑可笑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