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滔滔呜咽,一旬不止恶雪,英雄末路堪绝,登时柳暗花明,好汉又赴前程,茫茫史海多少事,难道真有神灵?
话说关胜大军一路追赶到黄河岸边,朱武、阮小二等人已经占领了一处渡口,夺得了三只大船、数只小船,控制了数十名纤夫,吴用正在组织人马渡河,宋江却早已长跪在大河岸边,感谢上苍给了梁山泊弟兄一条生路,众人落泪不止。
武松急忙喊过乐和,见了宋江、吴用等人,乐和这才说起高衙内的无奈来。原来,高太尉远征淮南王虎兵败,道君皇帝龙颜大怒,罢了高太尉的官职,降了蔡太师的级别。金人那边,见二人失势,也就不再扶持他们,更不愿意再扶持梁山泊,转而扶持起梁师成、朱缅、杨戬等人。江淮之地,又扶持起方腊、王庆及河北之地的王虎来。而山东这边,内忧外患的梁山泊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因而,他们根本不可能答应高衙内一个小小督军招安的请求。双方的战争,才打成这个样子。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时至今日,才知金人之阴险毒辣,朝廷之争权夺利的黑暗腐败。宋江等人哀叹一番,却又说起众人的前程,乐和这才说道:“我与都头相会之后,都头言及,堂主要南下联合王庆,此议甚好。但是,从此处到淮南,虽非万水千山,亦是障碍重重,如今之力量,将不过十名,兵不足千员,即便是历经千辛万苦,到了淮南,如同叫花子一般,如何又能在王庆处落得住脚。前日我偶见归德府通报,言其治下芒砀山有数百人聚义,为首那人,姓孙名空,属下朱九、沙十,皆有万夫不挡之勇,乘归德府无兵马驻守之机,占了芒砀山地,自立为齐天王。要学高祖刘邦,龙兴芒砀之旧事,其势正盛。堂主何不去暂投此地,休养生息一时,做得了南下之跳板,壮大自己的力量,也好在王庆面前有些话语。”
宋江等人听了,皆以为然。吴用大笑道:“此乃天意,不绝我梁山泊众人。乐家兄弟,可与我等前往,若何?”
乐和再拜,说道:“乐和手不能捉铁,力不能举枪,与堂主同往,实在为一累赘尔。乐和觉得,我还是回到高衙内身边,日后若朝廷有变,我会及时去找堂主及众位弟兄的。另外,乐和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堂主准允,我这次出来,持有高衙内之腰牌、印信,山东各府,畅通无阻。我的意思是送我家姐姐与姐夫团圆了,再寻得呼延灼将军等人,通报堂主情况,若事态有变,他们也好追逐堂主南下,兵合一处,将归一家,重振我梁山泊雄风,岂不快哉?”
宋江听了,连连点头,这才于冰天雪地里给呼延灼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交于乐和,又派人到家眷营中,去取乐大娘子。吴用这才想起,乐大娘子随着解珍、解宝兄弟走了。鲁智深兵败,恐怕乐大娘子凶多吉少,乐和流了些眼泪,也自怪罪他们不得。殿后的花荣、魏定国又派人来,言及郑山虎追兵已近,要报其子郑松风阵亡之仇。宋江等人无奈,撇开了儿女情长,这才送给乐和一匹快马,众人匆匆别了。
不说宋江等人过河,远去芒砀山投奔孙空等人。且说乐和,上了快马,怀揣了高衙内督军府的腰牌印信,向着青州方向跑来。不只一日,便出了济州府,转道东北而行。一路之上,雪过天晴,残雪消融,蓝天如洗,白云似锦,河水叮咚,游鱼出洞。乐和掐指算来,不觉泪目,原来已经过了元旦,自己还浑然不觉,才知征战,是何等残酷,哪儿还有什么烟火人家的乐趣?内心不禁感叹一番,也就催马加快了行程。
且说这日,乐和到了泰安府,适值元宵庙会,泰山脚下,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乐和这几日跑得人困马乏,也便找家客栈,住下了。忙里偷闲,要看一看这天下闻名的泰山庙会,瞻仰一番,东岳仙山。但见那山着实好,诗圣杜工部有诗为证,不敢多言: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又见那山下庙会,着实热闹:东岳巍巍接云天,岱庙峨峨住神仙,百姓不问天上事,庙会碌碌车马喧,士子吟哦诗打油,凡夫俗子问米盐,花花绿绿小儿事,早有小哥放纸鸢。
乐和信步走来,多有几分感慨,自己本是魏州府衙一闲吏,三五日不当值,亦无人问得,七八日躺平了,衙门照样转动,实在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也不过是打着姐夫的旗号,仗着孙家哥俩的势力,苟且人生罢了。虽说会唱得两首曲儿,陪得一张笑脸儿,巴结奉承个人儿,但终究不是什么真本事。然自梁山入伙以来,内争外斗,风火血雨,生死离别,倒也见得多了。乐和的内心震撼着、激荡着、沉思着,如此下去,各人的命运又将如何?乐和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乐和沉思之时,猛然人群乱了起来,岱庙门口,有人大叫道:“梁山好汉花和尚鲁智深携梁山泊众好汉合伙在此,识相的放下金银珠宝,否则,老子们便要把这东岳庙一把火给烧了,再杀尔等僧俗人众!”乐和一听大喜,心想,姐姐是死是活,大和尚在此,定知真假了。
当乐和回头看时,却早已是大失所望。只见有数十人站在东岳庙山门处,为首的倒是一个胖大和尚,手持禅杖,但绝非鲁智深,而身后站着的行者,要瘦弱了许多,更不是武都头,其他众人,高叫着各自名号,足以让人笑掉大牙。
然而此时人群却乱了起来,泰山脚下,还真的没有发生过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劫之事,更何况又是元宵庙会,人员众多之时。山门处有人已经丢些金银给他们,想逃过一劫,离得远的,早已向外跑去,空荡荡的大街上,登时便空无一人。乐和不想惹麻烦,也随着众人退到一个巷子里,和众人一样,伸头观望着。这种观望,或许是国人骨子里的东西,一边想着自己脱离麻烦,一边想着别人最好惹上麻烦,让自己看看热闹,满足一下好奇之心、阴冷之心,甚至是荼毒之心。
就在乐和观望之时,那伙强盗似乎没有抢到什么钱,于是便大怒起来,有几个家伙点起了手中的火把,就要去烧岱庙,任凭几个老和尚如何跪地求饶,亦不答应。眼看着一场灾难在所难免之时,突然从庙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大喝一声:“哪儿来的野贼,还敢冒充梁山泊好汉?”
乐和一看,大惊失色,这不正是豹子头林冲与一丈青扈三娘吗?他们还活着啊?看来,自己的主人高衙内的恶梦还没有做到头啊。这真是:千般故事一个巧,说是就是来到了,宛子城里巧相逢,一百单八不能少,天罡地煞任摆列,英雄故事乐逍遥,说书之人无巧事,哪有后人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