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承业急令几个小二、伙夫将李应那伙人的尸身,拉到不远处的一个山沟里掩埋了,又用清水冲洗了一番庭院,焚了些麦糠香火,驱散些血腥之气,这才与武松、孙二娘坐下叙旧。王承业倒是开门见山,指着那少妇说道:“二位可知这位是何人?”武松、孙二娘自是摇头,回答不了他的问题。王承业叹了口气,说道:“嘿,给你们明说了吧,她就是我师弟白小乙的亲妹妹,叫白玉娟,自从小乙被杀之后,她便被一恶少抢去,受尽那厮凌辱,后来恰逢我去寻师弟玩耍,到了她家,才听邻里老人说起此事,我一怒之下,杀了那恶少一家,带她到此地,来为她兄长白小乙祭奠。正要离开之时,却被张邦派来的监当人员给登记造册为酒家商户,我兄妹二人也正走投无路,干脆将错就错,把这儿整理一番,重新开起了酒店。本想就此罢手江湖,老死于此山野之中,可日子并不好过,不是二娘要杀人包了包子,只是这世道多是逼人去杀人,零散土匪袭扰不断,乡里官府欺凌,哪儿有什么好日子过啊?师兄不才,除了这杀人的活计,又不会干其他的,为了玉娟妹子,也为了我自己的生活,只得在这儿杀杀砍砍了数日,才立下些威名来,零星散匪再不敢来扰,乡里官府也不来欺压了,不想今日却遇见这事儿,不知师弟又是如何给梁山泊闹掰了。”
武松听了大笑,说道:“不是兄弟我跟他们闹掰了,实在是他们做了对不起弟兄们的事。”于是武松便把卢俊义等人的事给述说了一遍,王承业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感叹道:“就他们这些人,当强盗都当不好,还能当什么好官啊?嘿,当强盗难,当官也难,当老百姓更难啊。”王承业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故尔,师兄我见了多少上好的英雄,也自是感叹世道多艰啊。”
武松也自叹息,说起梁山泊近日之境况,说道:“一百多条好汉,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分的分、散的散,叛变的叛变,死心的死心,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难啊。”
王承业听了,笑道:“你这腔调,确实和林教头、史文恭如出一辙啊。”
武松一惊,问道:“难不成师兄认识他们?”
王承业摇了摇头,说道:“我原来并不认识他们,只是刚开店不久,便遇见了郁郁寡欢前来投店的史文恭,我见他生得不凡,便与他交谈,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史文恭,只是少了许多英雄气概,言及以后之事,我是长吁短叹,终不知所云。后来,也就走了。”
武松急切问道:“教头如何?”
王承业笑道:“教头与扈三娘逃难,被张邦的乡里自保互保制度,搞得甚是狼狈,那日黄昏终于到了我这儿,是又累又乏,哀求我们兄妹给他们一口水喝,已经如同乞丐了。我见了那匹乌骓宝马,便知教头不凡,冒撞喊了一声,果然是林冲,我便自报了师弟你的名号,他们才信了,在我这儿休息了几天,执意往青州、登州方向去,他们好象打听到扈成在那边当了什么将军,说是既便找不到扈成,呼延灼那里还可有口饭吃,嘿,英雄末路,令人叹息啊。”王承业感叹道。
武松咬牙切齿,说道:“林教头落到如此境界,全是卢俊义一伙所害,梁山泊真是亏欠了教头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忠勇之人,可为何却总是命运多蹇呢?”
王承业笑道:“教头忠勇,天下闻名,然而,自古忠臣良将,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啊,更何况梁山泊这个小小的贼窝呢。兄弟,记住,没了卢俊义,还有李俊义、赵俊义,天下难道还有不黑的乌鸦?”
武松听了,黯然。
王承业指了指自己的头陀行装,又指了指武松的头陀行装,又笑了,说道:“或许,这张皮,最终要穿进我们的心头啊。”
武松听了,无语。
不多时,白玉娟送上来些酒肉,王承业、武松把盏,孙二娘作陪,三人喝了几碗,王承业问道:“师弟,明日将欲何往?”
武松道:“济州府,杀了仇人卢俊义等人,然后回梁山泊复命。”
王承业又问道:“以后呢?”
武松愣了好长时间,才呐呐说道:“以后,还有以后吗?”
三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喝着酒。
不说武松寻仇,但说济州府里,戴宗听到燕青射杀卢俊义和蔡福、蔡庆兄弟的消息,已自身软了,或许只有他知道,这个燕青,当初是如何看着李京儿被毒害后尸体,被老鸨、乌龟们拉出,如一条死狗般给扔到东京城外的乱坟岗上的,或许那一刻,燕青看透了一切,也看透了他的义父卢俊义。
戴宗想了很多,为自己找了一百条可能的归宿,可他总觉得,武松就在门前,他最终找到了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个戴宗:话越捎越多,钱越捎越少,捎来捎去命没了,咄,跑得快未必跑得好,叫什么神行太保?
再说朱仝,济州刑场上,燕青杀了监斩官卢俊义和刽子手蔡福、蔡庆,众兵丁、衙役急忙把朱仝押回济州府大牢,免得节外生枝,被梁山泊贼人来个什么劫刑场。张邦、孟文明更没有想到是如此结局,螳螂没来,来了只臭虫,让他们这只黄雀感觉到恶心,无限的恶心。当衙役来问朱仝如何办的时候,张邦挥了挥手,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办?你们看着办吧。”
他们当然知道“看着办”的意思,于是朱仝便“病”死在济州府大牢里了。这个朱仝:郓城都头朱仝,一心要学关公,面相美髯皆类同,只是心不平,狐假虎威一张皮,为虎作伥失魂灵,东边日出西边雨,不是有晴是无晴,可叹多少朱仝辈,虚虚空空过一生。
再说武松、孙二娘匆匆离开了十字坡酒店,别了飞天蜈蚣王承业,原路返回济州城。刚到城门口时,只见官府已经张贴出数张告示来,告示下的铁笼里,摆放着卢俊义等人的人头,警戒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这就是做了梁山泊贼寇的下场。武松看了,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腰,小声说道:“和尚,做法事不?”武松回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戴宗、燕青一齐到东京城探事的乐和。
乐和也不多语,把武松、孙二娘领到一僻静之处,说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还敢穿这身行头到济州府来,没见满街通缉你们的告示?”武松尴尬地一笑,说道:“乐哥哥,武二只顾看卢员外他们了,竟然忘记看自己了,看来,兄弟我这颗人头也是要摆在那里的了。”说完直直地看着乐和,意思是他和卢俊义是一伙的。
乐和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把前情后事给述说了一遍,接着说道:“乐和自知力量薄弱,反动他们不得,也只好随着他们跑东跑西,后来才知道燕青受了刺激,反对他义父卢俊义的。燕青也曾苦苦相劝,可卢俊义铁石心肠,终不回头,更不认为他干的事有一星半点的错误,这才有了父子成仇的悲剧啊。”武松、孙二娘听了,自是感叹一番。
乐和又说道:“我如今就住在高衙内处,已经成了他的亲随,你们在这儿等我,我自去给你们寻两身衣裳,再开两张路引子,你们速速回梁山泊去,告诉宋堂主,张邦此人,对我们绝无招安之心,他对我们,如同对待卢俊义等人一样,个个分化,然后一个个处决,最后斩草除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乘钱大成部还没有回师济州之机,以及郑山虎部疲软,张邦所部战斗力低下等实际,出兵打一仗,打一大胜仗,惊动朝廷,驱赶张邦出济州,然后再议招安事。并转告宋堂主,高衙内虽在朝廷那里人微言轻,但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招安一事,要为堂主谋个好前程。请堂主务必相信,今后与高衙内之间所有的沟通,仅靠时迁一人即可。朱贵那个酒店和他本人,是万万再留不得的,他做的是与哈利子之间的买卖,金人,不可信。”
武松听了,点头答应了乐和,因为他说的,和武松所掌握的信息,是契合的。乐和见武松如此,也就让他们在此等候,自去为他们找衣服、开路引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