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冲受了箭伤,带领二百多残兵败将,并韩滔、李云、扈三娘、张清、孙二娘等人,一路行来,天渐渐暗了下来。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兵士、马匹实在走不动了,大伙有气无力地躺卧在路边,等待着苍天的判决。林冲的伤口痛得厉害,他咬着牙坚持着,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躺下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流血牺牲都会变得苍白无力而无任何价值可言。孙二娘喊叫着,要兵士烧水,为林冲清洗伤口,可哪里还有锅,更没有一点粮食。众人清理了随身所带,集中了二十来两碎银子来,林冲看了张清、孙二娘一眼,意思是看能不能先卖点东西,给大伙吃喝。
张清、孙二娘向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不远处有隐隐灯火,他急忙令人扶起林冲,让众人躲到路边的高粱地里。他们夫妻二人带上几个没有负伤的兵丁,找了个水池清洗去满脸的血污,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向着亮光的方向走去。慢慢地靠近了,却原来是个集镇,外面新修的寨墙,伟岸高大,上面不时地有庄客走过,火把照耀之下,宽宽的护寨河泛出星星点点的波光,张清、孙二娘走到寨门口时,有几个兵丁过来,正准备关门,突然,有一个兵丁叫道:“这不是张头领吗?”
张清、孙二娘一听,大惊,心想,难道遇到梁山泊其他队伍了,正在发呆的时候,大道上飞奔过来一支马队,为首的却正是在郓城被俘的小武王关天秩。张清、孙二娘大惊失色,看来郓城已经失守了,朱仝、雷横或战或降,肯定都是以失败告终了。张清、孙二娘一看这情形,便要拔刀,关天秩也早已看到了他们,飞身下马,拱手道:“二位首领,别来无恙,教头安在?”
张清、孙二娘一时不明就里,呆在了那里,关天秩说道:“梁山泊大军已败,呼延灼、秦明部被高云龙、钱发旺部击溃,关胜部被郑山虎部围困在运粮河沿岸,朱仝、雷横部被击败,大部已经投降到我处,所余数十人,不知去向。关某敬仰教头为人,更感念教头不杀之恩,愿请教头到圣君台一避,关某绝不提一个‘降’字,到时候是去是留,关某尊重教头意见。”
张清、孙二娘在郓城时,与被关押的关天秩也有些交往,知道他是个有主见的人,现在见关天秩说得真诚恳切,也就说道:“教头就在不远处,而且受了重伤,以教头之忠勇,是不可能屈服的,还望关寨主理解,是生是死,我等都无话可说。”说完,便反身向回走去。
大道上,林冲满面紫红,一脸怒色,恶狠狠地看着张清、孙二娘,没有上马,也没有持枪,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扈三娘站在林冲身旁,韩滔、李云勉强上马,众军士颤抖着站在他们身后。关天秩上前,跪倒在地,叩首说道:“在下关天秩,敬仰教头世间第一忠勇,特恳请林教头到我庄上作客,关某保证,教头所带兵马,一个不动,改日是走是留,任凭教头作主。”
扈三娘大叫道:“我师父为人,乃天地间堂堂君子,铮铮铁骨,绝无苟活于世之说,你们要来攻打,尽情放马过来,是生是死,刀枪说话。”张清、孙二娘见了,也跪在了地上,张清哭喊道:“教头,就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吧,不能再打了啊!”韩滔、李云也下了马,跪在了地上,众军士也纷纷跪了下来。林冲见了,双目发直,面色发黑,张大嘴巴,却说不话来,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倒在了扈三娘怀中。众人这才过来,关天秩背起林冲,众人向圣君台走去。
撇下林冲众人不说,再说另一路朱仝、雷横,带领二百多人马,一路狂奔,终于摆脱了龚旺和孔令孟部的追击,这才敢停顿下来。他二人路熟,朱仝看了看,说道:“兄弟,想不到我二人竟然逃到此处来了,你看这是哪里?”雷横四下里一看,也笑了起来,原来竟然是宋江的老家宋家庄。雷横笑道:“我们且不管许多,只管进庄里觅食如何,反正当了回真强盗,我们就抢他宋堂主的左邻右舍一回。”
朱仝摇了摇头,笑道:“不用抢,公明兄还有家底在地下,让我们暂避一时,恐怕不算个事,只是不要被他们告发了就是。”雷横恶狠狠地说道:“我看谁敢,看老子不杀了他们!”二人说话间,便带领众人向宋家庄走去。夜色里,整个村庄笼罩在奇异的亮绿色的光芒里,漂浮着一股血腥的气息,还有野兽进食的声音,老鼠跳窜的声音,夜猫子鸣叫的声音,游魂悲鸣的声音,如同进入了地狱。朱仝大惊,急忙令人点燃火把,一看,街头上堆放着一堆尸体,正在被老鼠、小兽撕扯着、吞噬着,看到火把,它们愣了一下,根本就不理睬他们,继续啃食去了,偶尔还要争斗一番。
众人捂着鼻子,向前走去,到了村子中心,正是宋江老宅,门窗早已被人破坏,院落残破不堪,院子里已经长满了荒草,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光顾了,既便是那边有人血洗了宋家庄,也没有人再来理会这边贼首宋江的旧宅了。朱仝带领众人,走进院子,穿过门房,便到了后堂。后堂的遭遇并不比前面强,门窗早已被破坏殆尽,值钱的物件也被抢掠一空,屋里已经挂满了蛛网,灰尘也有铜钱那么厚了。
朱仝顾不了许多,看了一眼位置,还好,宋太公为祖先立的那块祖宗牌位还在,看来这东西贵重,却不值钱,或许没人来抢祖宗吧。朱仝取下那块祖宗牌位来,后面居然有一个空洞,朱仝也不多说,便伸手摸向洞内,拿出一把钥匙来,又指了指原本应该放供桌的地方,让几个兵士过来,七手八脚地除去上面的灰尘、碎块,又揭开了一层大砖,打开了大砖下的木板,又是一块铸铁大板,上面上了锁,朱仝过去,打开了锁,下面竟然是一处地下室。朱仝接过兵士手中的火把,试了试,这才让兵士顺着梯子下了进去,不多时,便有一袋子粮食、一袋子珠宝和一本书籍给送了上来。朱仝哪有心思去看什么珠宝,更无心情看书,急令兵士到处寻得铁锅,从井里打来些净水,烧锅做饭,众人这才一个个躺了下来,有的人已经打起了呼噜,整整一天一夜,他们太累了。
就在这时,村外却出现一支神秘的部队,看见庄内有火光,便压低了身子,慢慢地向这边围拢过来,等把宋江旧宅严严实实围起来之后,这才发了一声喊,扑了过来,朱仝等人还在惊呆之中时,早已做了人家的俘虏,只听得有一人在众人身后大笑:“巧遇啊,朱节级、雷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