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新年早过,又过了破五,这几日天气转晴,暖阳高照,皑皑白雪化了大半,梁山水泊波光如鳞,渐渐有了些生机。宋江心头也热了不少,这才与晁盖、卢俊义及吴用说起赴东京面见蔡太师、高太尉事宜,三人皆劝道:“公明,此去东京,路途遥远,东京禁军重地,多有凶险,一旦有个闪失,亦或有个三长两短,这梁山一百多名好汉的身家性命如何办?”
宋公明笑道:“诸位不要再劝我,此去东京,我自知凶多吉少,然而为了众弟兄的命运前程,为了梁山泊的命运前程,宋江都必须走上这一趟,如能见到高太尉、蔡太师,也尽表我等对朝廷的赤诚之心。俊义兄说得对,我等做不得陈胜、吴广,张角、黄巢,也不可能成为项羽、高祖,魏武、唐宗,更不屑于盗柘、陆绩,阿猫、阿狗等鼠辈,我们只能是秦琼、单雄信、王伯当、侯君集诸公,等候朝廷收编我等,大小不失将校之职,再为朝廷拼搏征战,按功受赏,不说能名垂千古、封妻荫子,也落得个半生荣华,全家富贵,如此甚好。因此,这一趟必须去,而且必须是我宋江亲自去。”
众人听了,默然。卢俊义也说道:“新年已过,万象更新,旧事已过,新事又来,三万人马,吃喝穿戴,可不是小事,俊义 既然说过大话,就当实现之,我决定去北地一趟,会一会我的老友、金国左副相完颜宗瀚大人,重修盐铁、茶叶、丝绸、马匹生意。大名府那里,梁中书、王府尹与俊义两番恩怨,恐怕已经不可靠了,如今也只能往西,走太原府永定军节度使朱缅大人那儿。如果南北商道打通,不要说我们一个小小的梁山泊曲曲三万众,就是永定军十万余众的给养,也不是问题。”众人又是勉励了一番,定了下来。
梁山泊仍以天王为首,一切军机大事,由吴用作主。宋江这边,亲选了柴进、燕青、戴宗、萧让、金大坚、安道全、乐和等七人。吴用放心不下,要让武松同行,宋江以武松有罪在身,玉兰儿又有身孕为由,坚辞了。吴用又考虑再三,除了武松精细,再无可用之人。就在这时,李逵挺着两柄板斧,大叫起来,说道:“哥哥要到东京去给朝廷老儿献夜明珠,为何不带上兄弟,那珠子,可是我等拼了命抢回来的,怎么,就不能让兄弟到东京城开开眼界?”
吴用见李逵来闹,便笑着说道:“你若依得三件事,我便让你去。”李逵大叫道:“加亮先生若叫我李逵去东京,不要说是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三百件,我也忍得。”吴用说道:“这第一件,便是不得喝酒误事,第二件,便是不得多言多语,第三件便是要留下你这两柄杀人的板斧,你可依得?”
李逵大叫道:“前两件,我自依得,但这第三件,我把板斧丢家里了,谁来保护公明哥哥?”吴用笑道:“难道除了这两柄板斧之外,你就不能杀人了?”李逵放下板斧,憨笑道:“那倒也能,只是没有了快意。”众人听了大笑。于是众人收拾了,离开梁山宛子城,上了大船,走水路直奔东京汴梁城去了。
卢俊义这边,却只带了刘唐和从高唐州返回的燕顺,三人带上些钱财,也就走了。剩余众人,听从晁盖、吴用号令,日日操练兵马,不时出动抢劫,隔三差五宴会饮乐,倒也快活。
却说宋江等人,一路舟车劳顿,正月初六出发,正月十三便到了东京汴梁城,不敢走曹门、宋门进出,只是搭乘五丈河的粮船,经水路进了外城,这才上了运粮码头,登上岸,进了里城。寻得太师府旁边一家旅店,几个人这才住了下来。稍事休息,宋江即令燕青和安道全再到玉堂春打听天子近期活动足迹,那儿消息灵通得很,况且,燕青又与宋江说了,那李京儿得了暗疾,需要安道全前去治疗一番。又着戴宗去寻高衙内,请柴进去蔡太师门前投书,那书帖写得甚有深意,萧让模仿的蔡京字迹、金大让模仿的蔡太师印章,当然旁边是加上了“敬临”二字,以示区别和敬仰之意的。这便是宋江的高人之处,用现在的话总结一下最好:
A、搭上老大的马子,并给老大的马子治好了病,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恐怕比救了夫人、小姐用途都大;
b、模仿斯文人的字帖、印章,恐怕比上黄金、白银都好使,古代是,现代也是,没见那些成了名的人,也同时成了书法家吗?如果不是贪官出了事,不是斯文露了馅,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书法家呢?
c、对于自称风流天子的老大和自称文坛领袖的蔡太师可以如此办,而对于高太尉这样的,也只能下黄白之物了,这东西,是万能的;
d、大伙还有一个疑问,这些人都是有用的,那个小牢子乐和来干啥了?嘿,这都不懂,自然是帮老板K歌来了,京城之地,那么多KtV,宋江又五音不全,没有个好唱家,也不热闹,跟京城的大老板也就玩不到一块去了,你说,是不?
宋江派出了众人,自己坐在房间内等候,李逵却在那儿抓耳挠腮,奉了军师命令,不让饮酒,不让说话,更不让打架,他又和那几位说不到一起去,这日子,对于李逵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他看了看宋江,宋江便让他好好地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不让他出门半步,他内心想到,早知道让俺来东京城住旅店背床,俺才不来呢。
且说第二日,柴进那一路传回消息,蔡太师门馆先生要见宋江,宋江急忙准备了厚礼,自于柴进、金大坚、萧让去了,李逵见宋江、柴进走了,燕青与乐和、安道全也走了,旅客里只剩下一人。李逵在床上和衣躺了一会,实在没有意思,嘴里却说道:“我就出去一会,不说话,不惹事,不喝酒,一会儿便回来。”于是也就出了门,沿着大街,东张西望,这也稀奇,那也好看,一时竟忘乎所以起来,只知道沿着大路走,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只知道家家户户挂灯笼,不知道走出了旅店多远。就这样,走走停停,却已经到了大梁门下汴河岸边,但见一处把戏杂耍,玩得甚是热闹:狮子舞得绣球动,双眼眨巴如铜铃,血盆大口吐吉祥,摇头摆尾纳运红,刀山森森赤脚客,火海烈烈走纸龙,灯火阑珊梦华夜,天下第一汴梁城。
李逵看了一路,这才惊讶说道:“哎呦,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不行,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公明哥哥要生气了。”可回头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来路。要去问路人,又忘记了自家住的是什么旅店,再看那大街模样,如同一般样儿,李逵急得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却总是寻不得来路,焦躁之时,却与一个大官人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