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有必要说一下林冲的故事了。林冲一怒之下,火烧了草料场,杀死了残害自己的曹正岳父,本想再找柴进理论一番,可整个沧州府到处张贴着缉拿林冲的告示,自己又势单力薄,哪里还敢再去寻柴进理论?也只好夜行晓宿,或是破庙,或是树林,或是山野,一路前行,顶天立地英雄汉,到了如此落魄处,也只得干一些偷鸡摸狗的营生,那晚抢了一个落单的客商,得了些银两,又换下那身血衣,这才有了些人样。此时也出了沧州地界,官府缉拿得松了些,林冲才敢于白天里行起路来。
且说这日到了京东路雷泽县境内,又饥又饿,又悲又痛,思念亲人,满目凄凉,感觉到满身忽冷忽热,想来是患上了风寒。虽然身上还有些许抢来的碎银子,也不敢进城去寻医生,又不敢住店歇息,思来想去,便壮着胆子,到了野外一户单门独户人家,求碗热水喝,那屋里的老人一见林冲虽是重病,又在落魄之中,但眉宇间不失英雄气概,便急忙把他扶到屋里,给他熬了些姜汤,喝了,又吃了两杯热酒,这才给他找来被褥,好言相劝,让他躺下休息。
到了此时,林冲身心俱疲,哪里还顾不得了许多,躺下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那老者笑道:“你这一夜大汗出的,都湿透了裤子,看来这高烧一退,你也就好了些,老汉且去给你烧饭,只是还未曾问得,好汉高姓大名,来自何处啊。”那林冲垂泪说道:“小人姓张,单字一个冲,叫我张冲就是了,原是北地里的军籍,只因与番人作战失利,被贬为民,无家可归,本要到东京寻故旧亲友的,没想到这一路上又染了风寒,多有麻烦老人家了,但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老人家高姓大名,待张冲日后有了着落,报答你老人家不迟。”那老者笑道:“人活在这世上,结的是一个‘缘’字,讲的是一个‘义’字,论的是个‘心’字,说什么报答啊,张冲兄弟,这里是京东路濮州府雷泽县,我们这个地方叫作独龙岗,这岗上有两个村子,我们这儿叫扈家庄,前面不远那个庄子叫祝家庄,我们扈家庄的庄主是扈太公,为人慈善,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叫扈成,是个少年英俊,武艺高强,女儿生得身材高挑,美貌无双,叫作扈三娘,不喜女红,但好舞枪弄棒,贯使一对日月双刀,腰间有三丈红绫飞索,甚是了得。祝家庄的庄主原是个朝奉官人,众人都叫他祝朝奉,生了三个儿子,长曰祝龙,次曰祝虎,季曰祝彪,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老大、老二已经婚娶了,只是这老三祝彪,比他两个哥哥更厉害些,却又偏偏相中了我们家的小姐,祝朝奉也曾托人来提亲,只是我家小姐相不中他,太公也就没有答应,如今小姐年方二十了,还没有婚配呢。哈哈,小老儿顺嘴又说多了,张冲,我自复姓钟离,你叫我钟离老汉就是了,我是给扈家庄在这儿看守这片林地的。”钟离老人很健谈,给林冲说着这些时,又打来一壶酒,让林冲慢慢地喝,他自去给林冲杀鸡子炖鸡汤去了,林冲这身子,确实需要补一补了。
且说林冲在钟离老人家中将养一月有余,也就渐渐康复了,每日到树林里使上一回棍棒,免得生疏了手脚,钟离老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眼看年关将近,林冲又犯起愁来,自己这个样子,总不能在老人家过年吧。虽然老人热情挽留,可林冲还是执意要走,钟离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张冲,你额头上的金印出卖了你,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你又能投向哪里呢?东京寻亲,也只能是痴人说梦吧,我看你一身的武艺,本想过去年让你去见一下少庄主扈成,给庄上人当个教师爷什么的,度过你眼下的难关,再作他图不迟。”钟离老人一席话,说得林冲泪下。正在这个时候,树林里传来一阵喧闹声,钟离老人急忙给林冲关上门,自己走了出去。
林冲一惊,心想,难道被官府发现了,还是这庄上的人出卖了自己。经历过太多风雨的林冲早已是疑神疑鬼了,他哪里会被关在屋里,早已拨开了门,闪身到了院子里,再向看 ,树林边有两群人正在对打,为首的一男一女,打到正狠处。但见那年轻男子,一脸的英气与傲慢,手持一棍铁棒,耍得“唿唿”作响,果然身手不凡,再看那女子,手持日月双刀,舞动如行云流水,但却与那铁棒磕砸不得,躲闪着那男子的铁棒,寻找着那男子的破绽,但明显地已经占了下风。那男子边打边叫道:“妹子,好身手,哥喜欢,越是这样,越是让哥心痒,嫁了吧。”那女子大叫道:“祝彪,想瞎你的狗眼,三娘不是那样的人。有本事你便把我杀了。”
林冲早已听出来了,这二人,一个便是祝家庄的少庄主祝彪,一个便是扈家庄扈太公的女儿扈三娘,眼看着这样下去扈三娘要吃亏,于是操了门口处的一棍木棒,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大喝一声:“与一个女子斗,算什么本事,张某且教你几招,让你知道如何做人。”祝彪听了,早已跳出圈外,正在打斗的众人看到突然出现一个外人,也便住了手,向这边看来。
祝彪看了看林冲瘦弱的样子,手里掂了根木棒,大笑了起来,说道:“哪儿来的野汉子,也敢管爷的好事,想死了不是?”说着,也不问好歹,抢起手中的铁棒,便向林冲砸来,林冲说了句:“小子,力道还行,只是轻浮了些,待我教你。”说着,手中的木棒,迎着祝彪的铁棒棒头,轻轻一点,那木棒便顺着铁棒滑了下来,林冲又用力向外一拨,祝彪手里的铁棒便打偏了。林冲哪儿还会给他还手的机会?早已一反手腕,那木棒便如蛇吐信子般直取祝彪前胸,林冲叫道:“小子,给你三分力道,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本事。”林冲话还没有说完,那祝彪早已“哎呦”一声,弃了手中的铁棒,用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至,钟离老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原来他是去搬救兵去了。来者正是扈家庄的少庄主扈成,他冷冷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祝彪一眼,说道:“不知羞耻的东西,给我滚!”那祝彪被打,羞辱交加,哪里还敢还嘴?众人扶起他,一溜烟地跑了。扈成这才过来,与林冲相见。钟离老人也已经跑了过来,给扈成介绍着张冲,扈三娘也大大方方地过来谢过林冲。扈成问道:“祝彪那厮,今天又为何到这儿找事?”扈三娘过来,再向林冲施礼,说道:“我今日领人在这树林里打猎,练习些射箭、掷枪,没想到祝彪前来,先是说了些疯话,又过来调戏于我,我便骂了他,与他动了手,若不是这位张冲兄长及时赶到,我险些吃了大亏,这位兄长手脚真是少见,可否到庄上教我兄妹一二。”
那林冲已经是走投无路之人,此又是钟离老人之意,如今人家主动提出,林冲焉有拒绝之理?那扈成也早已拱手,说道:“请张兄移步庄里说话,待禀明我父,我兄妹自要请张兄给我兄妹指点一二。”林冲笑道:“既然少庄主如此热情,那张冲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扈成让人牵走马匹,自与林冲步行,向扈家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