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赶回汶上牧马场时,宋江也早已赶了回来,听了众人言语,虽是心中有些不快,但见武松指挥缜密得当,收获颇丰,又救出了小旋风柴进,并没有什么不妥,也便不再说什么。于是急忙去探视柴进的病情,此时柴进夫人已经哭昏在地,这一路上的惊吓与凌辱,她都隐忍了过来,可一见丈夫瘦得皮包骨头,满身的污秽,几处伤口已经露出了白骨头茬子来,叫他他不应,喂他他不咽,哪儿还有一点人形?众人一边劝解着柴进夫人,一边商议如何给柴进料理后事,宋江把手放到柴进的鼻孔处,轻轻探了探,又翻开柴进眼皮看了,对孙二娘说道:“他不咽,只管灌,他是外伤,内心里的病还未发作出来。”说完,也叹了口气,孙二娘他们知道,宋江这话,是劝慰柴进夫人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于是便让朱武抱住了他的头,用筷子敲开他的嘴,慢慢地灌进两口稀汤,竟然没有吐出来,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宋江说的话不无道理。
萧让进前说道:“当初我审问焦挺之时,他曾给我说过,当时,武松兄弟在东昌府一拳头打了那个李逵半死,是东昌府的一个叫什么神医安道全的,愣是用捶胸吹气之妖法把人给救活了,我们何不着人,请他来为柴大官人治病。”宋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张顺、张横弟兄不在身边,他们和安道全原是相好。”宋江话音还没有落地,一人冷笑道:“他们的关系算得了什么,难道有我和这位安神医关系‘铁’?我王英也曾在东昌府给人赶过大车,那安道全好几次都是租了我的车子,到亳州地去采购药材的。”宋江听了大喜,说道:“那就委托王英兄弟了。”于是急忙让管理钱财的施恩给他多支付些银两,又给安道全准备了两根蒜条黄金,做为聘礼,打发王英即刻出发,到东昌府速速请回神医安道全,给柴进治病。
那王英得了些钱财,好不高兴,这此日子,自己先是被燕顺逐出清风山,一路流浪,投奔了柴进,柴进又多不待见他,对他冷眼相待,如同一个粗仆,哪里见过银钱?到了牧马场,同样是一群汉子兵,又怎能过上几天快乐的日子。王英想着,也就加快了脚步,向东昌府走去,不几日,也就到了东昌府,过了白龙庙,进了码头前的大街,再过城门牌坊,便进了城门。王英心中一阵惊喜,但见那东昌府城:古槐森森旧模样,红墙霞霞新着装,客商如流逐利来,艳女回首觅孔方,担夫走卒难糊口,公子王孙摇扇忙,织妇抱绢长街走,却是他人嫁衣裳。原来这东昌,宋时便是南北交流的水陆码头,交通发达,交易频繁,自古便有江南水城之称,好不繁华。
王英正寻思到何处歇息一番,寻找个把刺激,正在东张西望,要寻个安稳的勾栏所在,没想到竟然和一个匆匆走路的老者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倒自笑了起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医安道全出诊回来了。抬头见是旧相识王英,也自笑了一下,拉着王英的手就走,王英还要推脱,安道全哪里肯放,直接把他拉到家,掩上了门,这才说道:“你好大的胆子,阳谷县知县黄文炳,把那个叫什么没面目焦挺的移交给东平府后,还同时移交了反贼柴进余党画像,其中一人,指名道姓地说,就是你矮脚虎王英,官府正在捉拿你,你倒好,在这大街上东张西望的,亏是遇见了我,若是遇见衙役,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英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多言语。安道全又问了王英来意,王英见安道全如此问,并不敢隐瞒,也就实话实说了,安道全长叹一声,说道:“柴大官人这病,便是传说中的‘牢’病,三分是骨肉之病,七分是心内之病,二者合一,气血不通,愤怼积瘀,重者久睡不醒,再次者神志不清,轻者也是从此沉默寡言,与人难以沟通。我本能治这病疾,只可惜如今官府上管理得严,有三二样药品我自买不来,往日有张顺、张横兄弟还能给我想想办法,从外府州县弄来。如今我也只好去腆着这张老脸,去金大坚处求得些了,这个金大坚,原来是东昌县的押司,如今已被程太守提拔,做了知府衙门的行商查办,这药品交易,全归他管。”说完,再三嘱托王英切切不可外出,他去去就回,然后二人乘黑夜出城,走水路直取汶上牧马场,去救柴大官人一命。王英笑着答应了。安道全知道王英这个人不大靠谱,怕他出去惹事连累了自己,于是偷偷地把门给反锁了。
那王英在安道全家中坐了一会,又喝了点茶水,心想,这个安道全倒是吓唬人的,我与那柴进并无多深的交际,又没有跟着他干出过什么鸟事来,我怕个球,这些天,没有女人,鸟都饿得长毛了,不行,得出去转悠转悠。说着,走到门口,推了推门,见大门被反锁上了,登时心内一惊,这个安道全是不是到官府举报自己,让衙役们来个瓮中捉鳖的?不行。王英心里想着,便走到了窗户边,一看,又笑了,心想,这个老东西,锁上了门有个屁用?这窗户开了个敞亮。王英也管不得那么多,急忙翻窗户出了房间,来到大门处,一看院门却没有锁,就向外探了探头,张望一番,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走了出去。也该王英今天有事,不远处竟然是一处花楼儿,虽非十分娇艳,门里也影影绰绰有几个美艳女子,王英哪里管得了许多,一头便扎了进去,那些女子见有客人进来了,便急忙招惹着他上了楼,王英也不理她们的招惹,直直地走了上去。
楼上一处雅间门前,一个比楼下漂亮得多的女子,正怀抱着琵琶,一脸哀怨地坐在那儿,那真是:小家碧玉巧玲珑,眉间秋水也多情,西施生来自然俏,颦儿抱胸万媚生,琵琶半遮面粉红,琴弦拨弄有嫩葱,一曲金珠落玉盘,几滴清泪楚楚动。老鸨儿端着茶水上来,张见那汉子朝着巧奴儿看,便知道这汉子相中了李巧奴,急忙过来,把楼下等客的那几个过气了妓女骂上几句,那几个娇艳女子便小声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
老鸨儿陪着笑脸,把王英让进雅间之内,又端上些点心淡酒,说了两句闲话,安排李巧奴照顾好客人,也就出去了,那李巧奴强作欢笑,弹起了怀中的琵琶,开口唱道: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李巧奴哀怨凄美的声音,似乎与王英无关,他是一个粗鲁汉子,到这种地方来,不是要耍什么风花雪月的,而是要来个干净利索的“噼噼啪啪”,而李巧奴又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女,那王英耐着性子,听了一曲,便讪笑着向李巧奴扑了过来,李巧奴见他那猥琐形象,内心早已是厌恶了八九分,又见他如此粗鲁,便大叫起来。老鸨儿和楼下几个几天没有开张的妓女跑上楼来,见王英如此作为,便纷纷指责起王英来。
这种事,如果市井里的买卖一样,同行是冤家,同样的货色,买了你的,不买我的,好了你的,恶了我的,便会心生出哀怨来,明里暗里便要斗上一番,而一旦与外人有了争执,便又成了亲家,成了人不亲“行亲”的亲人,便又会群起而攻之。王英被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有几个年龄大点的女子,见王英那副猥琐样子,早已伸出手来,在他手上乱摸,有两个摸到了他身上的两条蒜条金,便惊叫着拿了出来,王英不仅是个色鬼,更是一个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家伙,见自己的金子被那两个妓女拿了,便大叫一声,挥手便打,那群女人高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其实,这个“杀”字在女人嘴里便能说出诸多不同的意思。比如说,某一女子对一男人说:“渣男,你个天杀的。”什么意思啊?再如:“好人,你干脆杀了我吧,我要那种被杀的感觉。”什么意思?又如:“给你生个孩子,便是杀了俺一回,你就再杀俺一回吗,俺不怕死。”又是什么意思?哈哈,说了些闲话,不必当真。
众女子一看王英动了手,有喊叫的,有还手的,有没事跑来参与围攻的,有大哭的,有大骂的,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儿可不止三个女人,而且她们更不是一般的女人,或许本来就是戏台上的女人,这场大戏,煞是热闹,直接惊动了街上的衙役飞跑过来,拉开了众人。那两个女人才把那两块蒜条金交给了衙役,也合该王英出事,没想到施恩给他出金子时,也没有多看一眼,那金子上竟然还有沧州横海郡柴家的账号条子,一个衙役头头看了一眼金子,又看了一眼王英,大叫道:“你就是反贼王英啊,给我拿下。”几个衙役过来,七手八脚地便把王英给绑了,下了那家花楼,向府衙走去。
再说那神医安道全早已从金大让处讨得紧缺药物,正在门前等候王英,远远地看到王英被官府抓了,心想,坏了,就王英那德性,肯定会检举自己的。于是也不敢多想,回到家中,收拾了些银两细软,匆匆赶到运粮河码头,找了个熟识的船家,向着汶上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