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过了新年,牧马场里,宋江已经回到郓城给高衙内打点一番,孝敬老父回家过年去了。偌大的牧马场便托付给了义弟武松照看,李应、刘唐等人也很尽心,牧马场并无太大风波。一声声爆竹的喧嚣,宣示着新的一年到来,孙二娘为众人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大伙虽然喝了些酒,可想着这人生的诸多不快之处,并没有多少欢笑。武松见了,也只好草草散席,猛然觉得,这新年宴席之中,却少了一人,那就是扑天雕李应。于是急忙到李应的下处寻找,侍候李应的老军说道:“员外今日伤感,痛哭了一天,刚刚带上香烛,到河边遥祭去了。因为从郁保四口中,他已经得到了确切的信息,他们妻子在牢里受不了屈辱,触墙自尽了,他的幼子也饿死在大牢里。
武松一路寻来,就在那汶河之畔,李应跪倒在河边,点燃了香烛纸钱,在河边放了纸船灯烛,哭诉道:“亡妻裴氏,年方二五,自嫁入我李门,恪守妇道,相夫克子,孝敬公婆,与应举案齐眉,鸿案鹿车,相亲相敬,操持家务,殷勤有加,和睦比邻,乡里皆夸……然,天生不测,李应被贼人黄文炳所陷,我妻蒙冤,不忍受辱,触墙而亡,怎不让应肝胆欲裂,此仇不报,枉为人之子,枉为人之夫,枉为人之父!”李应在除夕的深夜里发出如狼嚎般的哀鸣之声,令闻者动容。
前来遥祭张都监的兄妹三人,早已趴在河边,哭成了泪人儿,武松过去,扶起众人,对他们说道:“你们皆是我武松最亲的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是公明兄走时曾吩咐我与员外,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员外及各位亲人放心,我自有办法,你们听我号令就是了。”
不觉又过了半月,正是元宵节,黄文炳所作所为,得到了上司的高度赞扬,黄文炳甚是高兴,想着萧让他们归来,又要有一套大财富进门,不自觉地便笑了起来,他发出了与民同乐的号令,元宵节之夜,阳谷县城将举行花灯游行,沿街各商铺哪敢怠慢,一一准备得当,且看:天上街市到阳谷,星星点灯白昼城,士子巧手写故事,绣女妙工绣虎龙,走马灯三英战吕布,铁塔灯尉迟战秦琼,玲珑灯蚰子咬竹叶,大宫灯七仙女大槐树下戏董永,人间的故事儿都描绘,又见那帅男儿、婧女儿,胜过那流连灯,瓦肆叫卖声不绝,勾栏袅袅起歌声,把酒问月苏学生,晓风残月唱柳永,说不尽人间烟火事,蓦然回首,却是一场空。
且说黄文炳正坐在潘家酒楼的二楼回廊,观看着大街上的景致,好不欢喜,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来报,说萧押司他们押住十几辆车子,绑了柴进妻儿,回来了,正在城门外等候。黄文炳闻言大喜,急忙与杜兴到了东门城门楼上,看到萧让、郁保四、李立三人同众衙役一身风尘,站在城门口外,萧让拱手施礼,说道:“大人,此次我等按照大人命令,前到沧州横海郡人犯柴进家中,缉拿得人犯,柴进妻、儿两名,家财无数,现回城复命。”
黄文炳一见,大喜,急忙让军士打开城门,欢迎萧让等人归来,众人欢喜进入城门之时,只听得杜兴高喊一声:“老贼,我等梁山泊好汉在此,还不下城受死。”说话间,早已拔刀在手,黄文炳吓得面如黄腊,哆嗦着说道:“杜兴,我黄文炳待你不薄,如何出此毒手。”杜兴大笑道:“待我不薄,笑话,你搜刮了我们阳谷百姓多少民脂民膏,我最清楚,我们可曾动得了分文,少废话,且吃我一刀。”
黄文炳吓得抱着脑袋,就向城门楼下窜去,李应早已飞身上了城门楼,一手捉住了黄文炳,大喊一声:“给我绑了,我今晚要活剥老贼以解我心头之恨。”从下边上来几个军汉,把黄文炳给绑了,正要往下边走。这时候,数十名衙役闻听知县大人在此,早已飞奔过来保护黄文炳,郁保四一闪身子堵住了城门楼台阶,大声喊叫道:“我是你们的都头,我看谁敢救他?老子与梁山泊天王哥哥在此,都给我放下刀枪,老子饶尔等不死。”众衙役谁不知道郁保四的本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便放下了手中的刀枪,李应等一干人等押住黄文炳,向衙门走去。
李立、萧让早已跑到县衙门前,拦住了正要跑出衙门的众衙役、捕快,李立大声叫道:“都给我听好了,阳谷都头李立,现已弃暗投明,投奔了梁山泊晁盖天王,如今我梁山泊人马全部在城外围困,敢有反抗者,死!”说着,带领一队人马下了台阶,向那些衙役逼去,众衙役高喊道:“都头,我等愿降。”李立让他们把刀枪扔到地上,到衙门口集合。
再看大街上,早已混进城内的刘唐、朱武、施恩、孔明、孔亮、王英,公孙胜、戴宗、欧鹏、马麟等好汉,发了一声喊,便与众人大声叫喊起来:“我等梁山泊好汉在此,替天行道,杀富济贫,今天只杀贪官黄文炳一人,其余一概不问,无关人员请速速回避,免得刀枪不长眼。杀啊,杀啊!”但听杀声不绝于耳,却并没有动手杀人,也没有放火,众人见了,慌忙逃离,大街之上,一时人稀,只有各种灯笼瞪大了一只只空洞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阳谷衙门前,李应操一把解腕尖刀在手,众人历数黄文炳的滔天罪行,黄文炳吓得三神出窃、五魂出体,瘫在李应脚下,李应大叫一声:“如此贪官恶贼,留你何用?”说完,俯身撕开黄文炳胸前棉袍,一刀直刺黄文炳脸膛,又向两边划开了,双手用力向两边一拉,再伸进去一只手,黄文炳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便被李应拉扯了出来,大笑道:“我妻、我儿,李应为你们报仇雪恨了!”那声音犀利而悲怆,令人泪目。
再看那几条好汉,在郁保四的带领下,从死囚牢里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柴进,又问了禁子,才知道焦挺已经被移送到了东昌府,也就急忙把柴进扶上车子。其他众好汉,早已把阳谷县衙抢劫一空,装了数十两车子,出城去了,城内的粮仓也早已被打开,众人又装了十几车子粮食,剩余的大部分,呐了一声喊,任凭城里城外的众人自取去。又看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梁山泊好汉“替天行道、杀富济贫”的标语,好不威风。
说到此处,便有两件事要说。一件是,杜兴何时反水了,当然是戴宗通过他的熟人见到了杜兴,晓以利害,杜兴在黄文炳处,确实出了大力气,可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尤其是见他陷害了旧主人与柴进之后,多有不满,因而也就有了反水之意。
另一件事便是金堤军众好汉与主谋武松为何一个都没有参加,这便是武松的精细处,金堤军众人,阳谷县衙里的人,多是认识的,如果事后追究下来,肯定会牵连到汶上牧马场,而参加此次扑城的众好汉,全是阳谷城里的生面孔,因而,刘唐等一部人也就早早地混进了县城,并没有引起衙役、捕快们的注意,而李应的出现,便告诉阳谷城里的人一个透明的信号,是李应勾结了梁山泊贼寇,回阳谷县报仇雪恨来了。如此这般,便与汶上牧马场脱离了干系,即便是宋江回来,怪罪起众人私下用兵,也好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