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萧让、李立、郁保四等人领了黄文炳命令,带着阳谷县衙役、捕快一干人等,领了东平府的公文,便直到沧州横海郡柴进家中,拿了柴进家人,众庄客见是官府里来的人,哪个敢问?萧让等人大肆搜刮了一番,又找出管账的一阵毒打,把能带走的细软装了几大车子,这才带上财物并柴进妻儿,回东平府阳谷县复命而来。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倒也十分尽心,那柴进妻儿也少不了又被糟践,自不必多说。不止一日,便出了河北地界,到了山东高唐州,萧让长出了一口气,前面多是平原大道,再无险要之处,且蔡九知府的公文在身,他们也就有恃无恐了许多。
就在萧让等人押送着人犯、财物在官道上正行走之时,大道两旁的村庄里,忽然传来了阵阵响声,袅袅炊烟里也多了些油味儿,更有燃烧竹鞭之音,那正是:冬日暖阳腊月天,家家祭灶扫神龛,爆竹声声一年尽,香烟袅袅乞丰年,年年难过年年过,灶君才是大神仙。
萧让笑道:“二位都头,我们出门快一个月了,没想到今日却是小年祭灶了,我们且加快些脚步,赶回家过年。”那李立本是南方人,不识得北方规矩,多有些好奇,便不住地向大道两旁人家院子里看去。猛然,他发现路上多了几个白衣人,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走着,那腰身一个个僵硬着。
郁保四也看到了,他是青州人,少时是个少年无赖,为混得一口酒喝,常为别人家撺掇些丧事,赚两个赏钱,混得顿酒水,如今见那些人的形像,不觉内心一惊,心想,这才是险道神形像啊,难道我们撞上鬼了,再看萧让时,早已弊着气,不再吭声,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又走了一会,那几个白衣人终于转到岔路上去了,慢慢地向一块坟地走去,众人心内大惊,谁也不敢出声,这大白天的难道真的撞见鬼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又走来几个红衣人,低着头,僵硬地走着路,也不说话,更不抬头,脚下一点声音也没有,过了一会,也拐进路边一片老坟地里,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萧让大惊,说道:“不要向两旁看,直管向前走,前边十里地,便是个大集镇了,我们在那儿歇息用饭。”众人听了,也就加快了脚步,直直地向前走去,可对面却又迎面走来几个绿衣人,同样低头走路,李立这回瞄了一眼,只见那人脸也是绿的,眼角还有淡淡的血迹,心头猛然一惊,也便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众人的腿肚儿都打着转,萧让越是催促,队伍却越走越慢。
就在这时,对面又过来几个赤发青眼之人,牵着各类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禽兽,只见:猪屁股却生了只羊尾,牛身偏配了条驴腿,骡子身上背个猴,一只狗长着两个头,一个张着嘴,一个吐舌头。
猛然,又听得一阵马鸣,几匹骏马飞奔而过,但见那马身上之人,奇形怪状,说是人,却长了尾巴,说是兽,却生得人面,又不象胡人,更不是小番,走过时,似乎悄无声息,却有阴风习习,透骨寒彻。众人更不敢抬头,屏住呼吸,看着地面,只管走。
就在这时,从官道旁边一个不大的树林里冲出一队人来,原来是手拿团牌,高举桃木剑的道士,但见为首的那人,身穿红色道袍,细看却是一张人皮,有鼻子有眼,狗血喷头,闻起来腥臭难闻,却在点点滴滴,手持桃木长剑,血水流淌,脚下穿一双人皮骷髅靴,胸前背后,各挂一颗鲜血人头骨。嘴里高叫道:“妖孽,哪里逃。”便追杀过来。
萧让等人再看时,那群白衣人、红衣人、绿衣人,还有那些赶着、牵着怪禽异兽的人,也早已挤进了他们的队伍中,伸出僵直的双臂,向他们的脸上摸来。对面道士中有一人高叫道:“师父,他们要抓活人吸血、当挡箭牌,怎么办?”
说话间,那些鬼魅早已伸出僵硬的双手来,有的要抱他们的腰,有的要摸他们脸,有的伸向他们的下体,有的吐出了长长的鲜红的舌头,有的从自己眼眶里抠出眼球来,放到自己嘴里咀嚼着,还有的从怀里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来,要送给他们吃……
李立的队伍一下子乱了起来,众人如鸟兽般散开来,纷纷逃命,有的还和那些鬼魅扭作一团,有的早已吓得趴在了地上,那群鬼魅却在不依不饶地四下里追赶着人群,有的已经被它们逼进了老坟地,早已吓死了过去。
就在这时,树林里又出来一群鬼魅,也不说话,推起他们丢弃在大道上的车子就走,连同上了枷锁的、早已吓呆了的柴进妻儿。远远地趴在一个坟头后的萧让,知道中计了,想大声喊叫,可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脑勺后早已被硬物重重一击,昏死了过去。
原来,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却是史进带领的人,那些牵着、赶着奇禽怪兽的人,却是燕顺带领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鬼怪,只不过是装上去的、帖上去的、画上去的罢了,正是他们的疑心生了暗鬼,才有可能识不破这计谋的,而最后冲出的道士,则是樊瑞、项充、李衮的人了。没想到,李立、郁保四这两个狐假虎威、装神弄鬼的家伙,到被“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了,真是因果报应,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真是:圣手书生真无用,鬼神听命智多星,多少狐假虎威事,皆是人心扮聪明。可叹贪心黄文炳,偏遇二逼小旋风,想求富贵失富贵,想得从容不从容。自古世间多少事,算来算去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