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晁盖、吴用着朱贵接回了黄门山四杰及杨雄、石秀哥俩,众人大喜,再开宴席,吴用请他们坐在了阮氏兄弟及刘唐身后,石秀看了那位次,略略有些不满,吴用笑道:“诸位弟兄上山,有前有后,有早有晚,或有功劳而来,或带资财而来,或慕名投奔而来,或走投无路而来,我与天王都一视同仁,诸位不必为虚名所累。待日后我们树起聚义大旗,再另行排序,分配各自职责不迟。且王伦那厮又无长远眼光,建造得这宛子城如此窄小,房间不多,恐怕众位住宿还要将就些时,待我们取了这运粮河上的大富贵,便分山头,建造房舍,众好汉及家眷皆有所归,岂不更好。”石秀脸色一红,也不便再说什么。吴用心想,一个盗嫂的肮脏奴才,恐怕连杀义兄而霸占嫂嫂的心都有,倒在这儿争起先后来了?这么多兄弟,还没有如此争位的,看来此人是要提防着点的。若非走投无路,他哥俩是不会上山来投的。
且说众人又吃喝了一回,吴用即令萧丙甲他们安排众人去歇息了。萧丙甲急忙安排黄门山的众喽啰分散到山前、山后的兵营里去歇了,宛子城里,又给杨雄、石秀二人,安排了一间房子,马麟、欧鹏二人安排了一间房子,确实已经无房可安排了,萧丙甲向蒋敬深施一礼,说道:“蒋先生,实在对不起,宛子城里已经无房可住了,小的汗颜十分,然而听说先生乃神算之人,因而便有了几分讨教之意,我更知先生乃是清心寡欲之人,因此便有了几分主意,我山后粮草管理处,尚有净房几间,你与陶大哥可否移步到后山,我自另行请二位喝酒,如何?”
蒋敬听了,笑道:“如此甚好,我便与兄弟同去。”陶宗旺本无多大本事,看大哥高兴,自己也不便再说什么,黄门山又是兵败之后,一路逃亡,才到了这里,有个安稳觉睡,就已经足够了,哪里还管得了许多。于是,也就跟着萧丙甲他们往后山走去。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半天红,山色湖光秋风,薄雾似有还无,声声雁悲鸣,身在他乡终是客,哪儿是归程?
蒋敬、陶宗旺和萧丙甲站在后山粮廒前良久,蒋敬轻轻地叹了口气,萧丙甲问道:“先生何以长叹?”蒋敬摇了摇头,说道:“落汤之鸡、丧家之犬,岂有叹息之理。只不过看这仓廒齐整,粮秣富足,内心感叹罢了。”萧丙甲笑道:“先生所言,恐怕不是出自内心真实的感受啊。如今已近晚秋,山寨人马大增,仅靠这点粮食,恐难度冬。更兼山寨还要扩建房舍,增添兵器,购买马匹等等诸项,实在是捉襟见肘了。再者,官府衙门那里,还要打点,虽说晁天王取代王首领之后,断了几家关系,绝了几路花销,减了孝敬银两,可年前这笔开销还不会太少,如此算来,日子并不好过,光鲜之下,必有阴暗啊。”
蒋敬大惊,梁山泊一小卒尚有此忧患意识、长远的眼光,令自己钦佩,若是欧鹏那厮有此心境,哪儿还会有黄门山的惨败啊。萧丙甲见蒋敬如此模样,哪里还敢再多说下去,忙引二人到了房内,安排他们洗漱了,又在自己管事房中,摆下三五个素碟儿,筛了一壶山寨自酿的薄酒,烧把火温了,三人这才坐地,说些闲话。
原来这个蒋敬,却是南人,家住建康府,和王伦一样,是个不第的举人,三五回进京赶考,次次名落孙山,官场上的失意让蒋敬渐生了弃文从武之心,怎奈年事已长,跟人学得了三招两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最后还是决定再次进京,试一下运气,然而此时,家中已经没有多少资财,甚至连路费都凑不齐了,蒋敬心一横、眼一闭、一跺脚,把家里的所有变卖一空,孤注一掷,凑齐了进京赶考的银两,这才又进了京。谁料又是孙山之后有名,他或许永远也读不懂,大宋的考场,考的是文字,审阅的却是“人情世故加孔圣人他兄弟孔方”。
又一次落第的蒋敬哪儿还有家可回,只好一路游荡,如同孤魂野鬼,也合该蒋敬倒霉,那日又被黄门山小喽啰捉上山去,大首领见他破衣烂衫,又无什么资财,便要杀他,幸亏二首领马麟,听说他是个不第的举子,心生了怜悯之心,便保了他的性命,让他给山寨记个账目。
三人喝了几杯淡酒,依旧是聊聊无趣,蒋敬又长叹一声,说道:“嘿,丙甲兄弟,黄门山之败,亦然是败于粮草,败于人情世故啊。那欧鹏,和我是同乡,本是军户出身,只因与上司一语不和,便带领几个相好的部下上了黄门山,干起了绿林好汉勾当,后又入伙了小番闲汉马麟和这位信阳州光山的陶宗旺,势力也就渐长,欧鹏的野心也就渐渐大了起来,竟然公开与官府对抗,还打出什么要造反、当皇帝的旗号来,这贼人啊,若是为了生存,偷盗行窃、打家劫舍甚或杀人放火,官府也多是不追究的,或者是轻描淡写地追剿一下,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打出了造反了旗号,也根本就没有想过与官府的关系,如此,官府的追剿力度可想而知,再加上黄门山当时粮草已尽,军心涣散,不败才怪呢。故尔,我们黄门山之败,是败于自己的狂妄自大,败于粮草不足,败于江湖的人情世故啊。”
萧丙甲终于找到了可以交谈的对象,又举杯问道:“不知黄门山靠何种方式聚拢钱财,又以何种方式给各位首领及大小喽啰们分配啊?”蒋敬苦笑一声,说道:“这也正是我蒋某人最痛心的事,黄门山的经济来源,不过是抢劫行路的客商,近处的大户,后来,近处的大户被我们打完,一个个如同被褪了毛的鸡子,哪儿还有什么油水?而行路的客商要么结伴而行,请有保镖护送,我们自然打不得,要么人家就远远地绕道而行了,让你没有生意可做,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招儿。至于分配,陶兄弟在此,我蒋某也说不得谎话,我们从来都没有分配过,或多或少,都入公库,同吃共用,那大首领欧鹏虽然从来不多吃多占,可弟兄们却没有了向上之心,喽啰们更少了诸多斗志,如此以来,败绩早定啊。”
萧丙甲不语,再看烛光下的蒋敬:额高面低似凹斗,双目也亮明,背突胸狭如算子,诗书刀剑俱无成,排兵布阵亦不精,谋略更无名,百般丑陋唯一好,心里门儿清,神算子叫蒋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