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梁中书一行数人,浩浩荡荡出了京城,一路之上,游山玩水,各路府州县长官高接远送,孝敬不迭,出城时春暖花开,等到了济州府郓城县却早已是麦收时分,高衙内自不敢怠慢,白达也早已亲临郓城,坐阵指挥接待事宜。等到一切就绪,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闲言少叙,三天后,梁中书升堂开始审理卢俊义盗劫生辰纲一案,梁中书居中端坐,赵子昂及刑部、督察院两个副官一旁坐了,其余一干人等,包括济州府尹白达、大名府王府尹、郓城知县高衙内等,都在一旁站立了,其余有关证人、经办此案的大小官吏,都在堂前敬候,小小的郓城县哪儿见过这等大事,县衙门外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从京城来的净街校尉到大堂上禀报,是否动用马队驱赶,梁中书笑道:“百姓自是要来看我等审案公平与否的,驱赶他们做什?自古道,民贵君轻,我们还要听老百姓的意见呢,让他们听听何妨?”一时之间,大堂内外又是一片赞誉之词,梁中书甚是高兴,急令衙役从死囚牢里取出卢俊义来。
根据白达和高衙内的安排,卢俊义也早已洗了,换上了一套新囚服,早上吃了顿饱饭,精神也好了不少,梁中书一见,虽是瘦了不少,可并不比往日形象有何差池,王府尹站在卢俊义身旁,使了个眼色,卢俊义已知事情有了头绪,昨夜,为了避嫌,王府尹已经让手下找了当值节级朱仝,给他传过去话语,意思是说此事十拿九稳,没有什么悬念。让卢俊义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参加盗取生辰纲一案,自己更是被屈打成招的。还要一口咬定说,当时自己正在与王府尹饮酒作乐,王府尹乘兴还给自己题写了条幅云云,至于分身之术,纯粹是受了小人陷害。今天,又看到故人王府尹也亲临审判现场,为自己作证来了,内心自然是又千恩万谢了一番。
“卢俊义,我来问你,你可曾参与了抢劫生辰纲一案,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梁中书一拍惊堂木,开始审案。
“大人,冤枉啊,卢俊义半生守法,不曾参加过什么抢劫案件,我是冤枉的,被屈打成招的。”卢俊义回答道:“案发当时,我还在河北大名府与知府大人诗词唱和,饮酒颂文呢,这事,府尹大人可给我作证,当时他还赐给在下有墨宝为证呢?”
梁中书唤过王府尹来问道:“王府尹,卢俊义所说,是否属实?”王府尹回答道:“卢俊义所言,句句属实,我自证得,现在有鄙人草就的墨迹在此,上面有我的图书印章,落款时日,岂能抵赖。”
梁中书大怒,惊堂木“啪”地拍下,大叫一声:“带裴宣!”再看铁面孔目裴宣早已被两个禁军兵士给架了进来。梁中书大怒,指着裴宣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裴宣,还枉称什么‘铁面孔目’,如今把一个清清白白、遵纪守法的好人,屈打成招,成了死囚,你可知罪。”
“梁大人,案子是这样审理的吗?仅仅王府尹一个可以造千万遍假的虚词凭证,你就要翻案吗?我裴宣审理此案,可是铁证如山的,一是他与盗贼晁盖交往多年,此时来山东,定然是来分赃庆祝的,二是我们从他的包裹里搜查出了所盗取的实物珠宝一包;三是此人会法术,曾经越狱逃跑过,想来他与王府尹处喝酒吟诗亦有此事,分身之术使得,让其从大名府到沧州易如反掌,又有什么稀奇?裴宣无错,此贼人,当斩立决!”裴宣咆哮着,众人内心笑道:“恐怕斩立决的是你裴宣,而非他卢俊义,就你他娘的这态度,杀你十回都不亏!”
“哼哼,好一个巧言令色之辈,倒教训起我这个三堂会审的朝廷命官来了,裴宣,本大人让你死个明白,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可知道,圣贤尚不言‘怪力乱神’,你身为朝廷官员,竟然在这儿装神弄鬼地判案,如果如你所言,那案件岂不可以乱判一通了,难不成这天下的偷盗之事,都是他卢俊义一人所为之?如确如你言,他还用和晁盖等人合伙干什么,干脆略施个小小法术,起了一阵妖风,把财物卷起,自己落得,如何?如此快事不为,偏要做出风险之事,裴孔目,你觉得不好笑吗?”裴宣一时无言以对,堂上堂下,皆笑了起来。
梁中书闻听赞誉之声,就更加提起劲来,说道:“你说他是与晁盖来分赃的,请问孔目大人,晁盖庄园之内,可搜查到赃物?你说他越狱逃跑了,他跑了吗?他不是会法术吗?怎么就跑到城门口就不跑了,倒是被人下了蒙汗药,倒在了人家车马店的草堆之中,裴大人,你不觉得这做法,太幼稚了点吗?如此作派,倒是做活了狗血生意,致使郓城一地,家狗野狗被屠杀殆尽,听话那狗屠可是你的一个亲戚,想必收入不薄吧,呵呵,把生意都做到狗身上了,裴大人,是个人才啊。”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梁中书话音一转,又说道:“还有,你说王府尹在作伪证,在制造假证据,你知道诬陷朝廷官员是多大的罪名吗?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你又是如何当上济州府孔目的呢?”
裴宣听完,自知自己性命难保,仍然犟着脖子说道:“此乃别人陷害于我,我不服、不服,一万个不服!”梁中书冷笑一声,说道:“那,本官就让你服上一回,来人啊,给我重重的打,你能屈打成招,今天我也要来上一回,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棍子硬。”说完,把令牌“啪”地一声掷到堂前,几个军汉上来,摁下裴宣一顿好打,裴宣但求一死,大骂而不绝口,梁中书命人又打,如此三番,裴宣仍不认罪。
就在这时,堂下有人喊叫道:“大人且住手,我知裴贼秘密。”众人抬头看时,堂下进来一人,但见:眼如丹凤白多黑少,眉似卧蚕左连右连。滴溜溜两耳垂宝珠,明皎皎双睛点白漆。唇方口正泛血红,髭须地阁几轻盈;额阔顶平发已秃,皮肉天仓饱满多干净。坐定时浑如猛虎埋伏,走动时有若狼驱争食。端的是一条好汉。此人正是宋江!
宋江进前,跪地再拜,说道:“郓城小吏宋江,曾与晁盖、卢俊义交好,我敢证明,他们并未参与此案。在案件审理过程中,我曾多次向裴孔目反映,卢俊义不可能参与此事。还于中途抓了一个黑矮如宋某模样的人,可惜那人已经死了,而另一个赤发面目极丑陋之人,已经逃跑到了北国,这二人皆是大名府传来的画像要犯,裴宣对此,置之不理,却非要捉拿卢俊义,一个与此案无关之人,请问裴孔目,这卢俊义、晁盖,哪一个象梁大人传过来的画像?难不成是梁大人错了,弄这样几个人来糊弄我们?”众人一惊,这个宋江,心眼还是挺细的吗?抓了卢俊义、走了晁盖,竟然没有一人想到这一点。
就在梁中书诧异之时,宋江又逼视着裴宣说道:“裴宣,我劝你还是招了吧,至于你勾结金人,火烧养马厂一事,还要我说明吗?”众人一听,又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裴宣还与此事有关?大家屏住了呼吸,听宋江继续说道:“裴宣,你枉称什么铁面孔目,火烧养马厂,我这个基层小吏都看出来了,那是人祸,不是天灾,你倒好,把如此一件天大的事,给办成了轻描淡写的走水案件,你不觉得可笑吗?”
裴宣无力地反驳道:“宋江,你血口喷人,你不得好死。”宋江冷冷一笑,说道:“梁大人,我申请搜查裴宣在郓城的住所,看看宋江之言,是否为虚言谗害。”梁中书闻言,急忙命人前去搜查裴宣在郓城县的寓所,这宅子是宋江给其租的,里面情形,宋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多一时,几个禁军将领回来,禀复道:“梁大人,我等从裴宣寓所之中,搜出金人所用交子五百两,另有北地名贵药材数包,另有一封书信,我们不识得,应为金人之字,望大人明察。”说完,将搜集来的一应赃物放到大堂前,王府尹拱手道:“梁大人,我在大名府边地多年,金人的字体,虽认不得十分完全,但还是略知一二的,此书信可否让我给各位大人读读。”
梁中书大喜,急忙令人把那封书信递给了王府尹,王府尹略略一看,大惊失色道:“裴宣贼子,你好大胆,竟然勾结金人,要害梁大人及诸位大人于归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梁大人,干脆判此贼人斩立决,方解我等心头之恨。”众人闻听裴宣勾结金人,要在他们回京的途中追杀他们,一时义愤填膺,高叫道:“杀死他、杀死他。”
梁中书笑道:“他执法犯法,我们岂能学它,坏了大宋的法统、朝廷的规矩,现在,案件已经明了,三堂会审结束,我宣布:
甲、河北义士卢俊义,无罪,当庭释放;
乙、济州府原任孔目裴宣,勾结金人,火烧朝廷养马厂,预谋不规之事,制造冤假错案,陷害平民百姓,诸多罪状,实在令人发指、触目惊心,判处其死刑,我等自上报当今天子,等待秋后凌迟处死;
丙、济州府府尹白达,身为济州府主官,对下属管理不严,荒废政事,负连带责任,剥夺功名,免为庶民;
丁、大名府王府尹,不避与卢俊义的亲情关系,敢于出庭作证,并破译金人信件,其情令人感动,其行令人佩服,特上报朝廷,予以重用;
戊、郓城小吏宋江,敢于仗义直言,对黑恶势力做不懈之斗争,助推了此案的秉公判决,特提拔为郓城县县丞,日后还要重用;
己、李固舍身救亲,贾氏舍身进京告御状,为其丈夫喊冤叫屈,其心可谓义、其行可谓烈,今,特复李固军籍,任陈州府清河军河道制使,为贾氏立贞节牌坊。号令乡里,以此为榜样,学而习之。”
梁中书宣告完判决,众人皆山呼“梁青天”,郓城人民皆山呼“梁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