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坐在郓城县死囚牢中,吃了些晚饭,喝了禁卒送过来的半碗热汤,又感叹了一番,这才拖枷带索靠在墙角,昏昏欲睡。当值张节级过来看了一回,登记了,这才又关上了牢门,大牢里便昏暗了下来,其他牢房里也没有了声音,值日的禁卒也懒得走动,找地方睡去了。
卢俊义努力地想睁开眼皮,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他感到身子轻如翼毛,慢慢地上腾着,飘出了大牢的屋顶,整个天地间黑黝黝的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没有风,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世界如同冻结了一般。卢俊义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要伸手,却瘫软着,没有一点气力,他要呼救,嘴却张不开,他努力着去尝试一切有可能的动作,但却都失败了,他有些泄气地“哼”了一声,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感觉到自己又落了下来,落到一处柔软的草堆里,周边有嘈杂的声音,是雷,是风,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卢俊义越狱逃跑了,卢俊义跑了……”一个禁卒惊愕地高声喊叫道。整个大牢里的禁卒都跑了过来,张节级大声责问着看守死囚牢的两个禁卒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一脸懵逼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正在张文远家一夜春宵的高衙内也惊掉了下巴,急忙穿衣起床,跑了出去。大牢里早已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官员,宋江正在指挥着寻找逃犯卢俊义。
“都不要慌,这几日大伙也听到了外界小儿的童谣,似是有些不妥,没想到今晚真的应在妖人卢俊义身上,我已经准备了狗血数盆,大家带上,五人一组,先城内,后城外,逐街逐巷,逐户逐屋,每一旮旯,必须搜到,要注意,此人会分身之术,也略能施法,不过不要怕,用狗血泼他,便可破了他的法术。”宋江把禁卒、衙役、年轻的吏员、官府的杂役都组织了起来,五人一队地向外派发着。高衙内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发生了犯人越狱的事,他这个草包知县还是有责任的,更何况卢俊义又是有关蔡太师的死囚犯,更是重中之重管理的死囚犯,如果逃脱了,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
郓城县城一下子沸腾起来了,人常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死囚牢跑了一个卢俊义,郓城县到处传来狗的哀鸣之声,一个个呜咽着,被放出最后一滴血,空气里充满着血腥,就连高衙内的住宅内外,也被洒上了鲜狗血,高衙内坐在房间内,焦急地等待着。
天明时分,西门外大车马店传来了消息。原来,喂马的焦大发现了草堆里睡着一个人,似乎是死了的,也不及细看,急忙失魂落魄地跑进城门,正好碰到都头雷横,言语不清地报告了一番。雷横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带领十几名捕快慢慢地靠近了车马店,后续又来了数人,先把车马店周边洒上狗血,这才敢领着十几个人,端着几大盆狗血,慢慢地向后院的草堆逼近,果然有打呼噜的声音,雷横向里一看,不是卢俊义又是何人,于是壮着胆子,慢慢地靠近了,大喊一声:“泼!”几盆狗血便泼向了正在熟睡的卢俊义,卢俊义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正要挣扎,早已被雷横摁住了胳膊,众人七手八脚地给他上了枷索,又上了浸了狗血的法绳,这才抬着卢俊义进了城门,大街上早已围满了群众,有人高喊道:“处死卢俊义这个妖人,杀了他,杀了他!”
县衙大堂,充满了血腥,高衙内正襟危坐,宋江站在他身旁,向高衙内施了一礼,启禀道:“相公大人,我与众人商议,妖人卢俊义,已经被济州府判了死刑,终难逃一死,然而这等妖人,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施展妖术,越狱逃脱,为了我郓城百姓不受其害,我们恳请相公大人,即刻向济州府呈文,不必等到秋后核准,尽快对卢俊义执行死刑,不知可否?”高衙内说道:“可否?可否?宋江,别他娘的文诌诌的,依我的意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直接了结了算球了,免得节外生枝,祸害一方百姓。”众人盛赞了高衙内爱民如子一番,宋江自去起草文书去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杀人放火的好日子。晁盖带领梁山好汉,倾巢出动,分批出了朱贵酒店,杨林、石勇带领百十名小喽啰,扮作客商,三三两两地走着,做了第一队;晁盖、燕青带领百十人随后,做了第二队;杜迁、宋万带领数十名担夫,做了第三队。
夜半时分,杨林、石勇的人马已经聚齐,向着济州府养马监设在汶水旁边的一个养马场疾进,那里面养殖有一千多匹从西域进口的汗血宝马,这里水草丰美,地广人稀,确实是养殖马匹的好去处,那马匹个个肥壮,声鸣嘶嘶,奔腾如飞,是官家宝马良驹。不过,晁盖他们接的这单活,可不是为人来抢夺马匹的,也不是自己来抢夺马匹的,晁盖给他的弟兄们下达的任务是,活马一个不留,全部杀死烧死,有人出高价收购死马,而且出的价钱高得出奇。
对于这个养马场,杨林、石勇已经来探过路,养马场并没有驻守部队,只有数十个杂役,分班次饲养马匹,春、夏、秋三季,白天放牧,夜晚饲养,冬季全部进到马棚中进行人工饲养,如今正是早春季节,水草不丰,则是隔天一轮,一天放牧、一天饲养。而今天,正是进棚饲养之时。再看整个养马场地势,建在汶水岸边,周边垛满了草料,马棚前也堆放了不少,就连马棚里,也多有成堆已经铡好的草料。
稍稍等了一会,杨林约莫着晁盖、燕青的第二队人马快要到了,于是和石勇两个,分作两队,拿出事先预备好的硫磺、猪油,慢慢地靠近了饲养棚,由于已经到了夜半,饲养杂役们早已在马槽里堆满了草料,自去睡觉了,任由马儿吃草。杨林、石勇很快便把引火之物泼洒到了草料之上,外边的大草垛也多少泼上了些。
随着杨林一声唿哨,众人急忙拿出火种,一一点燃了草堆、草垛,一时之间,整个养马场便陷入火海之中,那些宝马、良驹被拴在木架之上,如何逃脱?也只好发出阵阵悲鸣,被烧死在槽枥之内,养马杂役,也多数被烧死,有个别逃出的,也被随后赶来的晁盖、燕青追逐着,一刀一个地给结果了。
随后赶来的杜迁、宋万,也急忙到了料仓,捡好的料粮打包装好了,剩余的又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这才三队合作一队,浩浩荡荡地向梁山泊撤退。晁盖回头再看那养马场时,却已是:火舌渐无力,诸般成灰烬,万担草料难寻,宝马良驹作烤肉,铁甲战马化烟云,自古败亡莫骂敌,灾祸从来起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