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思逸在同师兄弟们推杯换盏间,眼神一直若有似无的朝着刘政的方向偷瞄。刘政似乎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可珈泽婴却觉得十分膈应和恶心。
片刻后珈泽婴见刘政碗里的菜肴还是基本未动,便凑到对方耳边问道:“是不合胃口吗?那我们现在便回去吧,回去后让宜室的小厨房单独为你做几个你爱吃的”。
刘政点头正欲起身,却发现珈泽婴的手边竟然是茶盏而不是酒杯。他有些诧异的问:“师尊竟然没有饮酒”?
珈泽婴一个帅气利落的起身,拉着刘政的手就朝门外走去,淡淡的回答着:“本君现在已经不怎么喝酒了”。
“为何”?刘政任由珈泽婴拉着,亦步亦趋的跟着对方走了出来。
“师尊向来不是嗜酒如命吗”?刘政笑着问。
珈泽婴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拉着刘政掌心温热的手,挠了挠对方的手心。继而坏笑的凑近在刘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便继续疾步走回宜室。
刘政被珈泽婴冰凉如玉的手掌拉着,眼眸也越来越冷。承影仙君婚前如此猴急的样子,可真是和当年的高阳君一模一样啊。
珈泽婴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刘政便可以看到那片火红灼日的梅花林了。姑射山是人间仙境,凝固岁月,四季无迁,所以得以花开不败。
刘政突然有些好奇,那长留山呢?三千年前的那片梅花林,依然盛放吗?可是那一座被永久封印的死山,即使一直开着再美的花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政思绪万千之际两人已经走到了宜室。珈泽婴推开院门之后便一把横抱起了刘政,边朝室内走去边亲昵的吮吸着对方的耳垂和脖颈。
卧室里香烟袅袅,四角照亮的夜明珠被珈泽婴挥了挥衣袖落下四片遮光的盖布,梨纱帷幔摇曳。
不知是小别胜新婚,还是因为珈思逸和刘政的事让珈泽婴心情不好,所以有些凶。
“阿政,我的阿政”,珈泽婴轻生呢喃着。
刘政的嗓子却早已说不出话,他下意识的勾了勾对方的脖子,只能用眼神示意对方。
天空放亮之后刘政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他已经累的眼皮都抬不动了。
晌午过后,珈泽婴放轻脚步下了床,正准备离开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他回到床边俯下身,伸手拨开刘政脸颊上的几缕发丝静静的看着对方的睡颜。
此刻的刘政眉头舒展,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抹淡淡的阴影。珈泽婴只这么看着对方,心头便有说不出的柔情攀着心上的簇簇血管漫上来,酥酥麻麻的撩人。
刘政似乎睡得并不怎么沉,半梦半醒之间忽觉有人靠近,他无意识伸手想推开却反被握住了手掌。温热的吻落在手背,弄得刘政有些痒,他微微挣扎抽出了手,继而将手掌压在自己的脸颊下。
珈泽婴专注的看着眼前熟睡的心上人,心中想着:阿政你是皎皎天上月,皑皑千山雪,更是我的相思意中人。山野千里春风唤大地,江河辽阔月色酝酿着心动,这烟火人间,万物温柔皆是你,又都不如你。
珈泽婴再次俯身,在刘政的眉心轻轻印了下了一个毫无欲念的吻。
刘政的睡眠并没有被珈泽婴的动静惊扰到,珈泽婴离开后,他跌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梦境里的一切无比真实,真实到发生的一切都让人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切肤之痛。刘政在梦境中黯然神伤,凄苦落泪,沉沉浮浮,不得解脱。
好在噩梦总归是有尽头,在夕阳隐没最后一抹余晖之际,刘政在黑暗降临前从梦中惊醒。他刚醒来意识还在迷糊间,抬眼便看见一张画中才有的绝丽面孔。
那人一身薄荷浅绿的衣衫,银线在对襟处和肩部飞针走线,勾勒出两只栩栩如生的飞鹤。他左手捻着一串菩提子串珠把玩,右手卷起一本色泽古朴的竹简,眼神专注的看着竹简上的内容。
那人一双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也不知是在破译着竹简上晦涩的上古文字,还是不解其中内容的意思。
刘政呆呆的看着对方,恍惚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谁。只觉得那人年华正炽,气质非凡,容貌更是昳丽无双,夺人心神。
片刻后,珈泽婴感觉到刘政的目光。他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止住了正在思索的问题朝着刘政走了过来。
“醒了吗”?珈泽婴从善如流的坐在床边,看着刘政额头上的薄汗,似乎有些诧异。
“你这是……觉得热”?
珈泽婴在袖子掏出一块绢帛,细细的为刘政擦着额头的汗水。当珈泽婴的手顺着刘政的脖颈继续往下想擦拭对方后背的时候,却被刘政挪动了身子躲开了。
珈泽婴的手一顿,继而轻笑一声:“你小的时候也是如此,夜里经常盗汗。我经常晨起时见你里衣后背濡湿一片,都是这样为你擦掉的”。
刘政也笑了笑,他转身从珈泽婴的手中接过了那块绢帛擦拭着自己的脖颈,回答道:“小儿才会盗汗,我如今都这个岁数了”。
珈泽婴闻言挑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扯了扯刘政的脸颊:“小阿政在我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刘政没有接话,他沉默了片刻后转移了话题,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师尊你学富五车,博古通今,那你可知道有关武帝泰山封禅的事情”?
珈泽婴一愣,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问道:“你好好的怎么问起了这个”。
刘政偷瞄了一眼珈泽婴的神色,继续说:“最近我听到了一些有关的传闻,据说当年的武帝在泰山举行了盛大的泰山府君祭,然后真的得到了泰山府君的回应,降下了神迹”。
珈泽婴没有做声。
刘政的语气显得十分疑惑:“这本是天大的吉兆,武帝本应昭告天下以彰显自己得上天庇佑。可是他不仅隐瞒了这个消息,还回去之后不久便赐死了随行的所有宫廷画师”。
“更有传言,武帝后来赐死太子,也和此事有所关联”。
珈泽婴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刘政继续说着:“这样看来的话,恐怕武帝在泰山得到的不是东岳青帝大神的赐福,而是凶兆”?
“可武帝雄才大略,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更是开创了一个盛世。所以,弟子很是不解,想请教师尊”。
珈泽婴沉默了半晌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世人燃香敬神明,想抵心中诸事平。神前区区三炷香,何以万事保太平”。
“人间的帝王向来如此,刻薄寡恩、阴暗多疑、刚愎自负”。
刘政似乎对珈泽婴这似是又非得回答很不满意,他用肩膀撞了撞对方,继续问道:“所以,师尊知道当年泰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珈泽婴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未曾有典籍记载过,我和兄长只是有些猜测”。
“请师尊赐教”,刘政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珈泽婴沉吟片刻后开口:“兄长那里有一幅画,正是传说中当年的武帝祭天封禅图。宫廷画师和太子刘据,可能都是因为那副画而死” 。
刘政似乎很惊讶:“武帝当时为何要因为一幅画杀人?甚至为了那幅画而杀了自己的儿子”?
珈泽婴看着刘政,揉了揉对方的后颈:“因为那副画里记录的东西,表明了泰山真的有神”。
“那副画证明了东岳青帝大神的真实存在,并且从上古到现在一直存在。武帝的祭天活动证明了神依然可以回应人的祭祀,达成人的心愿”。
刘政似乎更加不解了,他差异的问道:“武帝自己本就笃信鬼神,否则也不会那般劳民伤财的去举行泰山府君祭了。且武帝晚年沉迷于长生和方术,更是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疾,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不信神明之人呐”?
珈泽婴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微笑:“因为他是帝王”。
“帝王要做全天下唯一的信仰,他自己可以信奉神明,可是却不能允许世人发现真的有神明存在。帝王不允许天下人将信仰寄托在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神。所以他隐瞒了那日的真相,处死所有可能窥探到真相的人。
而后那副画机缘巧合到了太子刘据手中,武帝此人本就疑心极重,如此便开始做如针毡。他不能允许离他一步之遥的太子发现了那个神迹,因为既然他可以和神交易达到目的,那太子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此推导下去,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来说,他最想要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