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实在……太近了……
刘政事必躬亲的教导了刘庄十年,日复一日的看着刘庄从稚龄幼子长成少年。对于刘政来说,刘庄和他虽然血缘已经出了五服,但却是他真正第一次带大的孩子。
比起那时候的刘洵,刘政都未曾耗费这么多的心血精力和时间。
看着逐渐长大的刘庄越发舒朗俊逸,文韬武略也越发精进,刘政从来只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他是真的如师如父亦如有的对待刘庄,尤其最开始的那些日子,刘政更是刻意的让自己的心思和时间多花在刘庄身上。
初来随州的时候,刘政整日除了和汉东王商议封地应该如何治理、少民政策如何安置教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在教导刘庄上。刘政想让自己忙起来,更要让自己的脑子满起来,他不愿,也害怕让自己有时间和精力去回想过去的一切。
十年了,今夜的刘庄突然让刘政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那感觉微妙又诡异,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脱离了自己的轨道,走到了一个他看不清楚的地方。
突然窗外传来“啪……”地一声,刘政和刘庄都下意识朝着床边的窗户看去。只见窗外的那棵桃花树突然从树干的三分之一处断裂,整棵倒了下来。
刘政眼神一凛,他本能的将刘庄拉向自己,并且立刻带着对方一起飞速远离窗边。
“来人……”,刘政将刘庄护在自己身后,大声喊道:“保护世子”。
很快十多个家将破门而入,他们朝刘庄跑来将他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先生,是有刺客吗”?今晚执勤的护卫长紧张的问刘政:“刚刚属下突然听到一声异响,正想去声音的方向查看便听到先生唤我们”。
另一位家将警惕的环视四周,答道:“那异响是后院的一棵桃花树突然折断,我和阿四刚刚正在那里”。
“正是”。
名唤阿四的家将手握长刀,眼睛盯着着窗户外断裂的树干剪影说道:“碗口那么大的一棵树毫无征兆的突然就断了,属下感觉有些不对劲”。
“请问世子,是否需要马上通知王爷和王妃吗”?侍卫长持刀背对刘庄,眼神依然在四处巡视。
“不”,刘政直接否决:“暂时先别惊动王爷和王妃,他们马上就要上京奔丧。此时若告诉他们,只能让他们徒添烦恼和担忧,一路上心绪不宁是小,万一耽误了时辰届时延误了奔丧,到时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侍卫长闻言转过身看向刘庄,等待世子回应。
“听先生的”,刘庄淡淡的开口:“王爷和王妃离开后,府中一切大小事宜全有先生做主”。
刘庄看着紧紧站在自己身边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摁在剑柄上的刘政,勾了勾嘴角,继续道:“包括关于我的一切事宜,也都听先生安排”。
侍卫长诧异的瞥了刘政一眼,却见对方神情严肃的一直盯着窗子上那断树的影子。他转头又看向刘庄,恭敬的回道:“诺……”。
戒备许久后并未再发生任何异样,刘政眉心蹙了蹙对着侍卫长道:“你们保护好世子,我过去看看”。
说罢,刘政直接瞬间从窗户穿了出去。速度之快,让身边的刘庄都没来得及拉住一片衣角,说出一个字。
刘政落在断裂的桃花树旁,仔细的查看着断裂的痕迹。此时东方的晨曦已经越过了地平线,黎明温暖又和煦的阳光撒在刘政身上,仿佛为了描摹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刘政看着那明显被外力生生破坏折断的痕迹,皱起了眉陷入了思考。然而,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另外一颗桃花树下,一位比灼灼桃花更光彩夺目的男子正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害怕错过了刘政任何一个细微末枝的表情和动作,他眼中激荡着克制、隐忍、欣喜、恼怒甚至还有一点委屈。刘政对这个男人的存在一丝都未察觉,他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后就急匆匆的转去了刘庄的房间。
那人一直贪恋的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颓然的靠在树上抬起手臂开始自顾自的灌酒。
珈泽婴顷刻间便灌下了大半坛,因为灌得太猛,有些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此时若有人在旁边,一定会惊讶的看到一副诡异的场景:几滴酒凭空在一人高的地方出现,然后落在地上。
阿政……十年了……
我真的……很想你……
刘政和刘庄一起旁若无事的送完汉东王一行人的车队离开,然后刘政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一直奋笔勤书的在写东西。直到晚膳之后,刘政才整理了一下桌案上厚厚的一叠策论,然后唤人去请世子去书房见他。
“你要走”?刘庄难以置信的看着刘政,惊呼出声:“不是说好了不见药王谷的人,你就不走吗”?
刘政垂着眼眸,一直低着头。
“先生”,刘庄激动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你不能出尔反尔”。
“世子……我……”,刘政此时脑子乱糟糟的。
在刘政发现那颗树是被人用手折断的,又在那折断处感应到了他十分熟悉的气息和灵力的时候,他的脑子就立刻仿佛被天雷劈中处于一片混乱中,嗡嗡作响。
是……他来了吗?
十年了……平静的生活了十年了……本以为昔日种种真的都过去了。
没想到……天下之大他竟然还是找到了自己,而且追了过来。
他是来抓我回去的吗?他早上那样……是给我的警告吗?
然后处在混乱茫然的刘政,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我不能连累汉东王府的任何人。
“先生,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的……”。刘庄看着明显心慌意乱却欲言又止的刘政,急得简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先生你如若不说清楚执意要走,那我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父王和母妃追回来”,刘庄急得脱口而出。
“万万不可”,刘政连忙阻止。
这样让车队来回反复不说,届时王妃和王爷一定会极力挽留他,必然会耽误时辰。若是到时候被有心人参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他还是害了汉东王府。
刘政想了想,摸着鼻子吞吞吐吐道:“我的……仇人……寻来了”。
“那个……早上那个事情……就是他给我的警告……”。刘政拍了怕刘庄的肩膀,笑了笑:“我再呆在这里,会连累你和汉东王府的”。
刘庄突然如同被激怒的小兽,他用力的将刘政抱进了自己怀里,刘庄的声音有些发狠:“我不怕你连累”。
“我是汉东王世子,随州是我的领地,这里有我几十万子民,更有数万府兵,我可以保护你的”。
刘政鼻头一酸,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果然没有白疼这个孩子。虽然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孩子话,可刘庄能有这个心,他已经很欣慰很满足了。
“傻孩子”,刘政摸了摸刘庄的脑袋,耐心解释:“他是个很厉害的仙君,不是凡人可以……”。
“我不是孩子了”,刘庄恼怒的打断了刘政的话,他负气一般的将刘政搂得更紧一些。
“我真的不是孩子了”,刘庄的声音温柔了下来,他双手握着刘政的肩膀眼眶通红盯着对方:“先生,你好好看看我。庄儿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刘政闻言慈爱一笑:“是啊,世子已经长大了”。
刘庄心中一喜,却又听刘政继续说道:“看来在下的确使命终了,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刘庄觉得一股苦涩从胸口蔓延而上,堵在自己的喉咙间,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仙君吗”?刘庄突然暴躁了起来:“凡人不可对抗的存在是吗”?
“走,一起走。我带你去帝都,我们去皇城”。刘庄突然癫狂一般的拉着刘政的走就往门外走去。
“庄儿,你想干什么”?刘政挣脱刘庄。他看着貌若癫狂的刘庄,连忙继续解释想让对方冷静下来:“你听我说,玄门中人不是凡人可以……总之,即使我们去了世间防卫最严密的皇城,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他进大内犹如无人之境的……他……”。
“我带你去太庙”,刘庄的眼眶此刻红的已然要滴血一般,他看着刘政破釜沉舟的吼道:“我去太庙长跪不起,一直求到光武帝显灵”。
刘政闻言,如遭定身。
半晌后,刘政苦笑:“没用的……”。刘政的眼眶湿润了,他闭上双眼不想让刘庄看见。他垂着头,自言自语的重复着:“即使是光武帝……也是没用的……”。
“可以的”。刘庄没有察觉刘政的失魂落魄,他只是极力的想让刘政相信他有办法可以保护他。
“光武帝已然成仙,即使他会显灵为华夏除国贼,也定会愿意再次显灵,庇佑自己的子孙后代的”。
刘庄很激动,他双手拉住刘政,眼中坚定异常:“只要我够诚心,只要我的诚意够,光武帝一定会庇佑……”。
刘庄突然顿住了,他猛然反应过来他的先生并不是皇室血脉,也和华夏皇族并无任何关系。这……如果为了个外人,光武帝会不会真的置若罔闻?
刘庄深深的看着刘政,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我会先上报宗人府,将你姜晟昕的名字加入皇家的宗璞玉碟中,光武帝定会庇佑自己的子孙”。
刘政被刘庄的胡言乱语惊呆了,他抽出自己被勒红的手,又好气又好笑的对刘庄道:“胡闹,皇家宗璞玉碟,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往上加的吗”?
“再说你打算以什么名义将我上报宗人府?义父?还是……”。
“呈报你为汉东王府……”,刘庄再次开口打断刘政,他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盯着刘政,眼神里是刘政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偏执。
刘庄一字一顿继续道:“世……子……妃……”。
汉东王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