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的新掌事吴瑙得了宣旨的差使。
他原本是犄角旮旯里受尽欺负的小太监,雨天偶遇胡徒,见他没带伞,同情心泛滥,脱下外衣给他挡雨。
不想,这一举动救了他,被胡徒收做弟子,安排伺候得宠的贵妃娘娘,从此天上地下,谁见他都得叫一声吴掌事。
这是他改头换面后的第一次宣旨。
早就听说宣旨是个好差使,不管旨意如何,下跪听旨的都得领旨谢恩,还得偷塞红包。
嘿嘿,他摸了摸身侧的荷包,今日过后,这货要鼓起来啰!
他二话不说出宫上了马车,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骠骑将军府宣旨了。
出宫时,他的马车与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擦身而过。
骠骑将军府离皇城较远,路上要经过最热闹的街市。
他从马车窗户望出去,不屑地看着那些辛苦讨着生活的人,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吩咐放慢速度,好好享受这高高在上的滋味。
反正,骠骑将军府又不会跑,早一些晚一些,又不耽误事儿。
他正陶醉着,突然马车一个颠簸,赶车的小六子叫骂开了,“踏马德,没长眼睛啊?”
马车撞上位老人,此刻他正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
“爹,您怎么样?您别吓我,爹,您应我一声呀。”
小六子还在叫骂,吴瑙不耐烦起来,“小六,赶紧的,爷身上还有差事呢!”
小六子立刻讨好地说,“掌事爷,快了,绝不会耽误您老人家的大事。”
转头呵斥着父子俩赶紧滚。
说完,就要赶着车离开。
被撞老人的儿子不干了,他二话不说拉住马的辔头,“你撞了我爹,还想一走了之?我要告官。”
“呵呵,告官,你去告呀,实话告诉你,马车上坐着的就是位官爷。”小六子满不在乎地说。
老人儿子一听这话,退缩了一下,回头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老父亲,重新鼓起勇气,“我管马车上是谁,谁犯事谁担事,别想走。”
“呦豁,这是要胁上了,你个贱民,自己不好好走路,怪谁呢?”
周围路人原本只是围观,但一听对方说“贱民”,心里的火就噌蹭地往上冒,碍着对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老人儿子心一横,反正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必得给自己的父亲讨个说法。
他紧紧地拉着辔头,就是不松手。
小六子恶向胆边生,伸出马鞭,就往他身上抽去。
“啪,啪,啪”三鞭,鞭鞭打在身上,顿时沁出了血珠子。
“你今日便是打死我,我也要为我爹讨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这本就是你这个当儿子的错,你爹老了,你放他出门干么?专害人啊?”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不依了。
怎么了?年纪大了,还不能出门了?谁规定的?
大家纷纷窃窃私语,怒火一触即发。
这时,地上的老人悠悠地转醒。
“爹!”儿子一见爹醒了,立刻松开手去扶地上的老人。
小六子借着机会扬鞭就走,着急惊慌的,马车的后轮生生地从老人的小腿上压了过去。
老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再度昏死过去。
“爹!!!”儿子发出悲鸣。
他抬起头,双目弃血,神情凄厉,大声控诉,“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这下彻底激怒了周围的人群,只见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下小六子,一拳挥在他的脸上,“你踏马会赶车吗?”
小六子吃了一拳,叫苦不迭。
明明他赶车速度不快,经过老人身边时,还特意避让开去,结果这老头自己头一歪,倒在他车前,怪谁?
他急着赶路,怎么晓得会压到对方的腿?
这下完了,他求救似地喊,“掌事爷,求您说句话。”
吴瑙第一次出宫便遇上这种事,真是倒了血霉。
算了,花钱消灾吧。
他心疼地摸了摸身边的荷包,这才刚说了会鼓起来,还没进账呢,先要出账了。
他钻出马车,从荷包里掏出五两碎银子,往地上一扔,“喏,拿去,给你爹看诊。”
人们见了地上的碎银子,不约而同啐一口,打人汉子更是不依不饶,“几两碎银子,忽悠谁呢?没有一百两,今天你休想离开这里。”
一百两?吴瑙吓了一大跳,他才到凤鸣宫当值没几天,整个家当加起来都没有百两,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顿时沉下脸,“哼,碰瓷也得看人,你爷爷我可不是吃素的。”
当他看不出来,这就个陷阱。
他车速这么慢,怎么可能撞到人?
他向着老人儿子再次开口,“你爹怎么跌倒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拿着银子,这事就揭过,不然要你好看。”
儿子眼神闪躲了一下,但想到那人承诺的金子,第三次鼓起勇气。
“您是官爷,也得讲理。我爹受重伤,这些碎银子可不行。”他咬了咬牙,心一横,“至少一百两,一两也不能少。”
吴瑙晓得这事难以善了,心里焦急起来。
不得已,他只得又掏出二十两银子,再次往地上一扔,希望快点了结此事,他得抓紧去宣旨了。
哪里料到对方就是不松口,咬死要一百两。
他随身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出什么事了?说出来听听,爷来分辨分辨。”
见到地上躺着的老人,来人脸色一紧,“赶紧,哪位好心人,送老人家就医。”
同时掏出百两银票,“快,去,此间事我给你了了,定不叫人冤枉。”
众人见他衣着不凡,晓得是个有权势的,还如此行事,纷纷拍手叫好不算,纷纷上前帮忙,将老人抬到附近的医馆。
吴瑙抬头一看,心下一喜,是承恩公世子,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于是拉着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情况。
末了,还添了一句,“世子,这分明就是碰瓷。”
世子认真地听着,不断点头,压低声音说,“本世子楼上吃茶,正是见了是你,才下来趟这混水,你别声张,先糊弄过去再说。”
吴瑙心里明白得很,这时不是分说的好时机,便点头应下了。
世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事本世子既然插了手,定不叫当事人逃脱。来人,将小六子绑起来,送官。”
众人又是一番叫好。
吴瑙一急,“世子,您抓了小六子,奴婢还怎么交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