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公子,我家里侍卫不懂事,说话常是这样没轻没重的。”穆玉宁伤口还痛着,也没那个闲情摆笑脸,淡淡地揭过了这一茬。
这两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公子,要是换作往常,哪里肯轻易罢休。
但今日他们二人理亏在前,加上美人都亲自出来相见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于是趾高气扬的曲水,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往下落,仍是一脸的不好招惹。
“听说明日要重新补办冬猎,本县主就预祝二位公子能一骑绝尘,勇夺头筹了。”
穆玉宁落下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便被曲水给请回了帐里,“县主,您赶紧回去躺着吧,小的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徐卫二人都没来得及告别,就又被挡在了帐门外。
帐内挽月眨巴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神奇地说:“小姐,还真就两句话啊。”
到了第二日,这外面震天的号角都响了两回,穆玉骁还磨磨唧唧地像个老妈子似的在帐里转悠。
“挽月,千万不能让她下床啊。”
“曲水,你把门看好了,昨天听说你把徐家卫家那两个讨人厌的东西拦住了?不错不错,继续保持。”
“扑萤,她要是敢不听你们指挥,你就来猎场寻我。”
穆玉宁被他转得眼睛都花了,“哥,你行不行啊,赶紧走吧,一会儿只能捡别人剩的了。”
“你闭嘴。”穆玉骁一脚已经踏了出去,又紧急收了回来,“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你这伤还没好呢。”
“圣上已经下了旨,所有人都得去,你想抗旨啊?”穆玉宁没好气地说。
“你都封县主了,不能给你哥求个情吗?”穆玉骁厚脸皮地答道。
“你不害臊啊!”穆玉宁被他弄得有些失语,“我晓得了,你不会...是怕射不着猎物,怕给我提鞋吧?”
其实穆玉宁受伤这两日,别说提鞋了,穆玉骁什么活都给她干过了,可被穆玉宁这么一挑衅,他登时便上了劲,“你等着吧。”
穆玉骁边往外走边下狠话,“你等着给我刷鞋洗衣吧你。”
等他到了猎场,入口处已经挤满了人,多是年轻的公子和尚在壮年的官员在前面堵着,一些年老的许多连马也没骑。
穆玉骁远远地缀在后面,看着前方涌动的人群,突然看到那些凑数的年老官员里竟混着一个年轻的公子。
圣原朝近十几年被边境各国滋扰已是常事,故而渐渐生起了尚武的风气。
圣原男子——尤其是这些官员之子大多都从小习武,虽碍于体格差异,难有像北疆人一般善战的,可骑马射箭属于基本技能,少有不会的,所以愈发显得那位公子扎眼。
穆玉骁刚打算走近看一看,就见几个似是同他一般好奇的公子围了上去。
“哟,云公子,怎么不上马啊?”
“前日围猎就没见着你,昨日也没看见你,我们还道是你没来呢。”
云月文讪讪地一笑,眼神飘忽,似是不想多聊,惹得那几位公子更是来劲。
“云公子平日在书院里,凡事都要争个第一,怎么今日是一点斗志都没有。”
云月文见他们久不散去,已经引得周围好些人看了过来,心里一阵恼火,“你都说了,我平日总是第一的,今日就不抢你们风头了。”
“云公子真是说笑了,这书院里的第一究竟是谁,还真挺难说的。”几个公子彼此对视,大家像是都明白这话里有话一般,先后笑了起来。
换作往常,云月文从来是鼻孔朝天,只觉得这些人不过是嫉妒他。
可自从上次无意中听到了夫子们的真心话,就多了一个心眼,他的脸立刻不受控制地涨红起来,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他以为只有夫子们自己知晓,在这些同窗眼里,他还是那个文采卓绝的才子,没想到他们竟都知道。
“这皇家围猎的赏赐云公子都不稀罕的吗?果然侯府的公子是比我们见多识广啊。”
“哎哟,别说是这围猎的赏赐,云公子可是连状元都看不上的。”
云月文强忍着怒气,沉声说道:“你们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那位公子一脸惊诧道:“不是云公子你自己说,你不上马参赛是想把这头筹让给我们,那你今年没去参加科考,不也是为了把状元让给我们吗?”
“啊?还有这等事,云公子可是书院里的榜首,竟然会不去参考?”
“可不是嘛,读书人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云公子唾手可得也放弃了,这才是得了圣人的真传——淡泊名利,你们懂什么。”
说完,几个公子又笑到了一处,云月文紧攥着拳头,不肯低头,“那是我身体不适,下回...下回我就会去参考了。”
“那云公子今日也是身体不适吗?”
云月文刚想点头,就听那人说:“从春闱不适到冬猎?”
他一下没了言语,紧闭着嘴唇,下颌因羞恼而收紧。
往日不可一世的云大才子,竟不出言争辩,其中一位公子迟疑着问道:“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云月文的脸登时刷白,那几位公子似乎也没想到他真的不会骑马,都一时接不上话来。
就在这时,穆玉骁插了进来,“云公子愿不愿意上马,是他自己的事,倒是几位公子在这里堵着,弄得后面的人都进不去了。”
那几位本要张口争辩,但一见是穆玉骁,这位以前他们是不屑招惹,如今这位可是嘉义县主的兄长,他们也招惹不起了立刻你拉拉我,我拉拉你地互相示意散开去。
云月文没上马,视线本就靠下,见那些人都散开了去,想来来人定是个位高权重的。
心生感激抬头看向来人,摆好的笑意即刻就僵在了脸上,没好气地瞪了穆玉骁一眼,撇头走开。
穆玉骁倒没有如何在意,那不远处的徐景立和卫丛凛见了,不约而同地都蹭了过来。
“穆兄,那云月文向来是鼻孔看人,你何必帮他。”
“对啊,你看他那不领情的样子,为这种人费心实在是不值。”
两人是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
穆玉骁闻言也没答话,徐卫二人自从上次吃了亏,也知道穆玉骁是个硬的,但这两人总想着他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便想着能劝一句是一句。
“穆兄,我看你啊,是真不听劝,之前就劝你少跟那赫连翊来往,这不,现在还关在牢里呢。”
“穆兄,我也是为你好,云家不还欠着你们的钱吗,你这样帮他都没换来一句好的,以后要给他逮着机会了,说不定怎么坑你呢。”
穆玉骁对云月文倒也没什么好感,只是他见不惯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这两位真论起来,他反而更不喜欢,“这就不劳两位公子费心了吧。”
“穆兄别客气啊,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卫丛凛自来熟地拍了拍穆玉骁的肩膀。
穆玉骁还没表态,徐景立先不干了,“卫公子说话放尊重一点,谁跟你是一家人啊。”
“哼,不跟我一家难道跟你一家啊?”
“嘿,你!”
两个人又要办起嘴来,穆玉骁冷冷地打断他们,“两位公子何出此言啊?”
“这个穆兄你有所不知,昨日穆小...县主她发话了,等着看今天我们俩的战绩呢。”卫丛凛一点不觉得害臊,反而还有些得意。
“穆兄你别误会,县主她只是预祝我们旗开得胜罢了,绝对没有卫公子说的这个意思。”徐景立到底还是比卫丛凛会看脸色一些。
“徐公子,你没本事赢我就直说,不丢人。”卫丛凛只道是徐景立怯了场,神色更为得意。
徐景立顿时心生不安,抬眼去翘穆玉骁,谁知他不怒反笑,“好啊,两位公子若真有这本事,便来争一争,但若你们没有一个能赢过我的,那以后就请离我妹妹远一点。”
说完,穆玉骁便随着第三次的号角声扬长而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位少年的身后,昨日那位与徐太师相谈的贵人,望着远去的少年背影,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