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后羽天推开了医务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医生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收拾东西，接下来他还要去游泳部监督学生们训练，他作为学校校医还兼职游泳部的顾问，每天的社团活动任务就是看女高中生们游泳。
“哦，羽天啊。有什么事啊。”医生整理完桌面的文件，靠在靠椅上。
“最近几天礼弥学姐的变化……你知道吗？”羽天开门见山。
“噢，这个啊。当然知道啊，礼弥同学的变化可是老师们这几天私下谈论的重点呢。”医生挠挠头说，“不过她是校董事之一，老师们虽然担忧但也不好说什么……怎么了吗？”
“你知道学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吗？”
“知道啊。”
医生说得理所当然，羽天就知道自己找他准没错。
“你想知道啊？”医生这才看了羽天一眼。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来找你干嘛啊？”羽天有些没好气地问。难道医生以为自己是特地找他来叙旧的？
“我不告诉你。”然而却医生像个小孩子似的拒绝了。
羽天呆住了，他倒是没想到医生会拒绝自己，难道关于礼弥学姐的改变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沫沫党”的！”医生眉毛一挑，义正言辞宣誓自己的立场，“告诉礼弥同学的秘密了你岂不是就会去找她了？那样沫沫党岂不是大事不好？！”
“沫沫……党？那是什么？”羽天一脸问号，“我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理由……不管你是沫沫党还是在野党，算我求你了，这时候就别捣乱了好吧？”
“身为沫沫党这理由还不算重大吗？这可是我的立场问题！”医生说。
“我去找学姐为什么和沫沫党有立场问题啊？”羽天皱眉，“我记得学姐和沫沫关系不还挺好吗？”
“你这么直男真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医生看着羽天陷入沉思。
随后医生清了清嗓子，“好吧好吧，难得你主动想去找礼弥同学，我也就不给你泼冷水了……说不定这是你心之壁崩塌的开始呢。”
“你知道“间歇性人格分离”吗？”医生抛出了一个问题，“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人格分裂”。”
“听过。你是说学姐患了人格分裂症！？”羽天大惊，不禁提高了音量。
“很像，但不是。”医生淡定地说，“这几天礼弥黑雪的行为还有气质和以往我们熟知的她不一样，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体内产生了第二个人格……但其实不是她体内有两个人格，而是两个灵魂。”
“灵魂？”羽天一愣，没想到是这么虚无缥缈的概念。但他隐约记得灵魂这个概念在之前的时候医生就向他提起过，只是当时他并不在意。
“嗯，你还记得那个千年之前死去的琉璃院吹雪吗？”医生问，“你不觉得如今的礼弥黑雪气质和姿态与那个女人很像？”
经医生提醒，羽天一下子想起了那天与礼弥黑雪对视的时候，那个带着魅惑的眼神确实和泱朝时期来大泱成为公子妃的琉璃院吹雪一模一样。
“可是她不是在泱朝灭亡的时候就死去了吗……”还是为了当时的“自己”而死的，想到这里羽天心里忽然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人拿刀插着自己的心。
“如果我说，礼弥黑雪其实是琉璃院吹雪的灵魂转世呢？”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意味深长地说。
“真的有灵魂转世……？”羽天咽了口唾沫，大为震撼。
“有，不过即便是圣驱者也很少会发生。”医生点头，“只有当一个人的灵魂力量或者意志过于强烈，以至于成为执念的时候，灵魂才有概率穿越时间和生死，重生到世界上来。
巧合的是，“夜魅”这条圣器手链自诞生起就对使用者的灵魂要求极为地高，而且毕竟是能够控制别人心神的圣器，使用者的意志也是极为坚定和强烈的。并且夜魅的创造者，琉璃院吹雪本人也是个欲望强烈的人。可以说种种条件命中注定了她的灵魂会穿越千年重生于世。”
随着医生的说明，礼弥黑雪的样子与琉璃院吹雪的身影渐渐重合了，羽天在下意识将两人的形象模糊在了一起。尽管两人长得并不十分相似，都是各有各的美丽，就像是樱花和梅花的区别。但羽天居然还是不经意间就将两人化为了等号，这让他对自己感到很厌恶。
可是……学姐和她分明是两个人啊。羽天不愿意承认学姐是琉璃院吹雪灵魂转世的说法。他忽然有种空虚的感觉，难道这半年和学姐真真切切的互动是梦的吗？她的笑脸，她的恶作剧，她在夜空下流的泪……都是一场由本不该存在的人所编织的美梦？
“不过，虽然说礼弥黑雪是琉璃院吹雪的灵魂转世，但后者的灵魂并没有一开始就觉醒的。琉璃院的灵魂和力量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所以即便那时候礼弥家有着祖传的夜魅圣器，礼弥黑雪还是无法与之共鸣。
直到礼弥黑雪15岁那年，她被其他圣器影响，被刻上了圣痕，因此沉睡的琉璃院灵魂才慢慢觉醒。然后到了现在灵魂完全觉醒，礼弥黑雪也就被琉璃院吹雪替代了。”医生说。
“也就是说礼弥黑雪这个灵魂不过是琉璃院吹雪觉醒前的代理者，暂时管理这具身体罢了。如今作为主人的琉璃院吹雪回来了，礼弥黑雪应该也沉睡在内心深处了吧。”医生说得轻描淡写，“现在你知道礼弥黑雪的秘密了，又要怎么做呢？”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学姐就是学姐，是个活生生的灵魂，没有替代一说的。”羽天低垂着眼帘，语气失落。
就算礼弥学姐只是个代理灵魂，可她也经历过了17年的人生啊。这么多年里她也是实实在在地活着，经历过失去双亲的痛楚，也有过平凡的快乐。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她的闺蜜彩月丽，也有她的憧憬者神宫罗，还有沫沫和自己。羽天默默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礼弥黑雪是真实的一个人，而不是谁的代理。
“不管谁是谁的替代，总之一个身体里只能有一个灵魂。”医生又说。
羽天愣了，抬眼对上了医生的眼睛，他近乎于墨的褐色眼睛看上去很平静。
“可你说学姐体内有两个灵魂……”
“是说过，不过一个肉体终归只能存在一个灵魂，两个灵魂是不稳定的。之前琉璃院吹雪灵魂还未觉醒的时候和礼弥黑雪的灵魂是一体的，可前者未觉醒的灵魂就如未发病的基因，只要不觉醒后者的灵魂就不会有事。”医生说，“可是一旦前者觉醒，那么必然会相互吞噬，最终只留下一个灵魂在体内。”
医生漫不经心地看着羽天，说：“看你怎么选咯？想要礼弥黑雪的灵魂留下的话就去找她吧，看看能不能说服琉璃院吹雪为你去死。要是你觉得琉璃院吹雪的灵魂也还不错那就不用管咯……如果你是翙离羽天的话估计会选琉璃院吹雪吧，可你自认为只是羽天，所以会选礼弥黑雪？”
医生静静看着沉默不语的羽天，对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无法言喻的悲哀和纠结。
“要是选择困难的话……不如我帮你分析分析吧。”医生贱兮兮地说，“你看啊，这两人都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出身也算是豪门，难以比较。所以要从其他方面来看，礼弥黑雪呢有点小腹黑，经常喜欢捉弄人，但她整体有着大家闺秀的含蓄和温婉，对喜欢的人全心全意，似乎是把对方捧在心里呵护，颇有种散发着神圣光辉的母性。
而琉璃院吹雪呢，虽然是千年前的人物了，要是放到现在那绝对是强欲的御姐小恶魔。她对大多数追求者都只是把对方看成工具人利用，看上去有些性格恶劣；但要是她真的看上了某位便会想方设法牢牢套住对方的心，使对方迷恋她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还喜欢占据主导地位，把对方养成自己的专属宠物。
啧啧，而且不得不说琉璃院吹雪的身材也是顶级棒，目测罩杯比礼弥黑雪都要大一号，都有F了，可惜灵魂转世并不能把身体基因带着一起转世，不然连我这个沫沫党都要立场不稳定了……”
医生滔滔不绝，回过神来发现羽天已经要走了，“欸，等等别走啊……”
羽天已经听不见任何东西了，两个灵魂到最后只能存在一个这件事一直占据着他的心和脑，他已经无法再思考这件事以外的东西了。
他像是丢了魂，脸色极差，浑浑噩噩的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只是他刚下电车后，便看到了进站坐在月台椅子上等他的沫沫。
她依旧一袭浅色的裙子，像是世间仅存的夏日余晖，清新可人。
沫沫已经等了羽天一个小时了，羽天因为找医生谈话所以没赶上放学最近的那趟电车，所以晚了一个小时才回来。见羽天没有按时回来，沫沫还担心得发了好几条短信给羽天，可是羽天手机一直是静音，没能注意到。
“啊……”羽天看着沫沫担心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你等很久了吧？对不起啊，应该提前给你说一声的。”
“没事。”沫沫没有任何埋怨，看到羽天平安回来这才放下心，“只要主人能平安回来就好……主人看上去很不开心呢，能和我说说么？”
羽天看着沫沫的眼睛，她的黄绿异瞳透露着真挚的目光，突然有种想要倾诉的想法。于是在回家的路上，羽天对着沫沫讲起了这几天礼弥黑雪身上发生的事。
一路上沫沫都只是在聆听，并没有羽天从医生那里听到真相时那般惊讶。羽天讲得很慢，他们走得也很慢。
直到羽天讲完，两人沉默着走了有一会儿，沫沫才有所反应，她停下脚步，面向羽天，认真地问：“主人苦恼，是因为要在礼弥小姐和琉璃院小姐两人的灵魂中只能选取一人时，不知道选哪一位是么？”
羽天如实点头。
“主人还是这么温柔呢，知道一旦做出选择，那么总会伤害另一个人。”沫沫望着羽天的眼眸温润如水，她做了一个对她来说很大胆的动作——轻柔触碰了羽天的脸颊。
尽管那像是一次温柔的试探，但羽天还是呆住了，像是一股暖流在自己的脸颊上流动，沫沫温暖轻柔的手传达着心动的暖意。
“既然主人做不了选择，那沫沫替主人做好了。”沫沫目光不移，轻声说，“虽然很对不起礼弥小姐，但是主人不要去找她好不好？”
不要去找她……？意思是眼看着礼弥学姐被取代吗……羽天有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沫沫的目光和抚摸那么的温暖，可是为什么说的话不禁让人心寒呢？
“主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我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沫沫的笑容变得很沉重，她自己也不是愿意这么说的，“可是选择救礼弥小姐的话，死的就是琉璃院小姐了呀……这样的代价主人是否觉得还能接受呢？”
羽天不语，是因为真的无法抉择。
“那不如这样说好了，主人对自己千年前发生的事还有强烈共鸣么？觉得那是自己切身经历过的事，主人和翙离羽天是同一个人。”
“我……觉得那像是别人的事。”羽天忽然觉得沉重得说不出话，像是有千斤的秤砣挂在自己的扁桃体上。
羽天很不愿意否定那段回忆，可那实在是过于遥远的回忆了，而且自己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被噬界全部吞噬干净了。虽然那段回忆包含了最重要的亲情，爱情和师生情，可对羽天而言却是难以言喻的陌生和茫然。
“主人不也很清楚答案了不是嘛？”沫沫依旧暖心地笑，支撑着不让羽天因为他自己的话语而崩溃，沫沫微微踮起脚，把抚摸羽天脸颊的手移到了他头顶上，轻轻揉着他的头。
就像是之前羽天对她做过无数次那样。
这是羽天和沫沫特定的互动，代表着奖励，鼓励，和安慰，有着能让对方重振旗鼓的神奇力量。
“比起只在记忆里交往过的人，还是要珍惜自己在现实里相处的人呀。”沫沫一边摸着羽天的头，一边认真地说，“所以，遵循内心的答案，去拯救礼弥小姐吧！”
就像她的小英雄一样……沫沫想起礼弥黑雪在私底下是这么称呼自己主人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心，沉闷且辛酸。
是啊，如果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话，只能选择自己无悔的选择了……即便代价是建立在牺牲另外一个人身上的。
尽管很残忍，但也不得不这么做。羽天下定了决心。
“谢谢你啊，沫沫。”羽天的心一下子冷静下来，像是决定放手一搏一样，不再迷茫，只剩坚毅的决心。
他自然而然地抱住了身前的沫沫，“谢谢你。”
呀！沫沫在心里惊呼，心跳一下就乱掉了，像是暴走的仪表，不受自己的控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一时间担心自己击鼓般的心跳会暴露给羽天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双手扣住羽天的背来回应他的拥抱。
毕竟，这是羽天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她。
一阵秋风刮过，树林沙沙作响，拥抱的两人默默地伫立在夕阳之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