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雪蝴蝶一直保持着离雪地上面几分米的地方翩翩飞舞着,修伯小心翼翼地跟在稍远的后面,不惊扰到它们,耐心地等待雪蝴蝶带他找到狼的位置。
走走停停一段时间后,修伯果然又发现了狼的足迹。这只独狼很狡猾,尽量走在石路上不留下脚印,可是石路不多,雪也还没有融化完,狼不得不留下些足迹。更重要的是修伯还发现了新的狼粪,这意味着他就快要找到它了。
很快修伯就注意到很远的地方有一棵横倒在地的云杉,树刚好横在两块稍有高度的土地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庇护所。如果狼要休息的话,这无疑是个好去处。
修伯更加小心行走,取出身后的弓与箭之后低伏着身子,脚踩在雪上几乎发不出什么声响,这是他多年打猎来磨练出来的技巧,能轻易地从猎物看不到的地方靠近。
随后一对灰色的毛绒耳朵尖暴露在修伯眼里。
果然!修伯心里激动地喊道,他看到了狼露出来的灰色的毛绒耳朵,手里早已蓄满了弓,只要看到狼头就能一箭射过去杀死它!
可是下一刻修伯却呆住了——狼不止一只,因为那头灰色的大狼附近有幼狼嘤嘤嗥叫的声音传来。
这是一头母狼!
可是怀孕的母狼怎么会脱离狼群呢?修伯疑惑道,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母狼的伴侣死了,而且伴侣很可能是头狼。头狼一死就会有新的头狼在狼群里诞生,可是狼对待自己的伴侣是很忠诚的,母狼不愿离开自己的伴侣,也不愿向新头狼臣服,如果不离开的话新生的孩子就会被狼群里的同类吃掉。
如此一来便只能离开狼群独自生存,即便她要冒着独自带着孩子在这寒冷的世界生存的风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幼狼需要母狼的母乳和保护,因此需要母狼一直待在身边,但是母狼也是需要觅食的,没有食物自己也会饿死,所以刚生产完的那段时间是母狼最艰难的时候。
修伯于心不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想到了自己因为难产而去世的妻子,眼前的母狼和当初的他有着同样的境遇,不过母亲的那一方始终是更为艰难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她应该还在原地等自己吧。于是他打算就此作罢,不过多干涉它们的生存是自己对于大自然的尊敬。
可是母狼却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即亮起獠牙低吼着,弓着身随时准备冲过来,尽管他们之间还有着一定的距离。
面对此景,修伯只是一直注视着母狼的灰眸然后慢慢后退,没有一丝慌张的样子。看到人类离开,母狼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因为它身下还有幼狼在。
另一边,希尔维亚依旧坐在地上,出声询问后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所以又大声问了一遍:
“是爸爸么?”
但是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这让希尔维亚疑惑起来,她稍微伸长脖子往自己父亲离开的方向看去,如果他回来的话应该也是从那边回来的。
呼。呼。
嗯?希尔维亚屏息凝神,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某种喘息声。
嘎吱。
这次又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可是那是与修伯走时相反的方向传来的。
响声越来越接近了,希尔维亚终于意识到声音的来源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头棕熊!
她循着声音转过身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块头魁梧的棕熊,它四肢抓地,走起路来一喘一息,雾气从嘴边喷出,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
为什么这时候就有棕熊出没啊,它们不是在冬眠么?!希尔维亚惊得想要起身逃走,然而貌似是蹲坐久了的缘故,偏偏这个时候她感到双脚发麻,连动都都不了。情急之下她只能用自己的双臂撑地在雪地上匍匐前行,可是这终究还是太慢了。
那头棕熊像是在戏耍眼前的猎物一样,走得慢悠悠的,它知道自己的强大,连狼都拿它没办法,所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它是被饿醒的,经过了长时间的冬眠后急需食物,而眼前的人类就是它的开胃菜。
“不要……不要过来!”眼看棕熊越走越近,14岁的希尔维亚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具象,那就是微微张着嘴的棕熊。
“爸爸!救救我!”她随父亲打过几次猎,不过面对的都是兔子狐狸之类的,遇到的最凶狠的还是野猪,连狼都只是隔着好远好远而没有近距离接触。可眼前不过十几米外的地方就有一头棕熊朝自己走来,并且自己还因为脚麻走不动路,此刻坚强如她也急得流下眼泪。
她一直爬到了小溪旁,冰冷的溪水如长满了棘刺,刺得她手生疼,双脚依旧没能从麻木中苏醒过来。
此刻绝望已充斥着全身。
对不起了爸爸,我可能要永远离开你了……她知道面对这样一头怪物般的棕熊,即便是她和父亲两人也对付不了它,于是自知无望逃走的希尔维亚认命般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忽然棕熊撕心裂肺般长啸着,吼声透露着野兽般的愤怒。
面对嘴边的猎物为何会愤怒呢?希尔维亚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站着一位身穿异国风情衣服的男人,虽然能看到衣服上有绒毛,可在这阿尔卑斯山区却还是显得单薄。对方双手上有如白色火焰的物质在缠绕跳跃,棕熊是因为他的出现才生气的,以为他是抢夺自己猎物的敌人。
希尔维亚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和那如白雪覆盖般的头发,让她误以为这是一位年迈的男子,可当对方侧过头露出侧脸的时候她才发觉对方还很年轻,看样子只比自己大个几岁而已。
“kuaipao!(快跑)”白发少年在大喊着什么,可是希尔维亚居然听不懂,这不是他们这个地方的语言。
“小心!”希尔维亚看到棕熊朝他扑了过来,急忙提醒道。
白发少年回过头,居然只用双手格挡,他手上的白色火焰忽地冒腾起来,大量的白色火焰挡在面前,可是棕熊的力道大得恐怖,白发少年被棕熊撞得飞起,然后撞到一棵云杉才落地,树枝上的雪被冲撞得簌簌下落,盖在那位少年背上。
怎么办怎么办……希尔维亚感到双脚能自由行走了,可是她不忍心抛开这个少年,但是以她手里的弓箭和小刀是无论如何不能战胜这头可怕的棕熊的。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白发少年又重新站了起来。
居然还能站起来么?!希尔维亚又看呆了。
此时白发少年手上的白色火焰不减反增,而后忽然幻化成两把白色长剑,他就握着它们直直地朝棕熊冲了过去!
棕熊被对方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它抬起自己利爪直扑过去,白发少年灵活走位,居然避开了利爪然后反手用手上的剑割开了棕熊的毛发。棕熊发出响彻森林的吼叫,发了疯似地冲过去。它身躯庞大,但是行动却一点也不笨重,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比普通士兵还要强上不少。
这一回白衣少年学聪明了,没有鲁莽地硬抗,在躲闪过后灵活地翻身爬到了熊背上,然后眼疾手快地将双刀插入熊的背上。
嗷——!棕熊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本能疯狂地甩动身躯,那个白发少年重心不稳被甩飞出去。紧接着受了重伤的棕熊愤怒地亮起锋利的爪牙,以极快的速度扑向了倒在雪地上的白发少年。
棕熊居然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压在了少年身上,使他发出了希尔维亚于心不忍的惨叫。
惨叫声惊起了森林中的飞鸟,它们振翅从这片森林上空掠过,飞向了更高的山峰。
还在回程路上的修伯心事重重,他看见母狼坚强勇敢地独自哺育孩子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亡妻。希尔维亚被生下来就没体会过母爱,也没有尝过母乳,她是被修伯用羊奶和牛奶养活的。
之后他和女儿两人相依为命,令他欣慰的是幸好希尔维亚还是开朗快乐地长大了,而且很懂事,也算是亡妻留给自己的最后的宝物了。
就在修伯还在沉浸在悲伤的回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熊的嗥叫声,这让他全身立即惊起鸡皮疙瘩,能在这里听到熊叫证明它就在附近不远处,而希尔维亚还在等自己!
他撒开腿没命似地往回来,心里不断祈祷着棕熊没有发现希尔维亚。
在跑回去的途中修伯一路上都在自责为什么自己这么大意,棕熊在冬天没过完之前就醒来也不是稀奇的事,他不应该留希尔维亚一个人的。
悔恨和担心一直交织在心里,最终化为了愤怒,他发誓如果希尔维亚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些畜牲赶尽杀绝!
他跑得很快,来时花费了二十分钟,回去的时候只花了十分钟不到,即便如此他还保存着体力以便最坏情况下背着希尔维亚逃跑。
“希尔维亚!”快到和希尔维亚分开的那条小溪了,“希尔维亚你在哪儿!?”
此时听到修伯喊声的希尔维亚惊喜地回过头,大声喊着:“爸爸——!我在这儿!”
得到回应的修伯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忽然有点想哭,仿佛已经和女儿经历了生死离别。
修伯终于看到穿戴着棕色毛衣和毡帽的希尔维亚,她脸上挂着泪花,朝自己遥遥挥手。修伯飞跃过小溪,狠狠将女儿抱在怀中。
“你没事太好了……”修伯鼻子一酸,忍住没哭出来,但是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不敢想象女儿离他而去的场景,“爸爸错了,不该把你晾一边的……”
“唔……等一下爸爸,我被你弄得好难受。”希尔维亚轻轻推开了修伯,然后不安地指向另一个方位,“那里有熊。”
“果然有熊吗!”修伯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眼下必须立即离开这片森林才行,“我们快逃吧!”
“可是……可是那里还有人被熊咬住了,我们去帮帮他吧!”希尔维亚祈求道,“是他把我从棕熊手里救下来的。”
“他?”修伯皱起眉头,脑海里想象不出任何能救命的人来,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希尔维亚指的敌方小心走去。
修伯把希尔维亚护在身后,取下弓箭后谨慎地踱步过去。
绕过一棵云杉之后果然看到一只成年的棕熊趴在雪地上,却不见希尔维亚提到的男子。此时一摊热血从棕熊腹部的地方流出,不知道那是谁的血。
被吃了吗?光是想象起来修伯就觉得胆颤,他蓄满弓后朝熊的脑袋部位狠狠射了几箭,就在这时熊的身子忽然上下起伏了几下。
还活着!?修伯被吓了一跳,准备再射几箭的时候忽然看到熊腹部的位置伸出一只人类的手。
“是那个人!他还活着!”身后的希尔维亚忽然激动地喊了起来。
接着修伯能看到一个浑身占满着血的白发少年费劲地从熊的身体下想要爬出来,可是熊的躯体好像压住了他的身体,他只爬出上半身就动不了了。
少年朝着这对父女伸出一只手,希望有人能救救他。
白发少年的头发被血弄脏了,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熊的血糊在脸上,看上去像是宗教经书里描述的恶魔。只是少年有着让人感到平和的温柔黑眼睛,这让修伯觉得他还有着人类的特征,不然修伯还不敢走上前。
希尔维亚冲在父亲前面,双手稳稳抓住少年的手,“爸爸!快把熊从他身上挪开呀!”
见状修伯也赶忙冲了过去,确保棕熊已经断气之后扒住它的毛发往上提。虽然即便是成年男子都难以抬动棕熊,但是多少还是能减轻希尔维亚拉少年的负担。
希尔维亚用力终于将少年拖拽了出来,然后自己狠狠地摔了个屁墩。
这时候修伯才看清了这个白发少年的全身,果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一个孩子居然能独自战胜一头棕熊?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修伯错愕了,是外国的士兵吗?还是圣驱者?
“喂,你还好么?醒醒!”希尔维亚焦急地摇晃着少年的肩膀,可是少年趴在雪地上没有反应也没有回答。
“让我看看。”修伯蹲下将白发少年翻了个身,他这才发现少年的腹部位置居然血流不止,他赶紧拿出小刀割开了伤口外面的衣服,找到了血小股外流的几道伤口。
这伤口是少年和棕熊搏斗的时候被棕熊的爪子所致,棕熊最后猛扑过去的时候刚好被少年手里的剑贯穿心脏,但因此他也被棕熊的利爪割伤。
修伯赶紧翻出自己的挂包,从里面找出几种药草,用嘴咬碎之后敷在了少年的伤口之上,然后撕下少年裤脚上的衣布,为少年简单包扎了伤口。
伤口并不致命,但这毕竟只是应急措施,如果得不到治疗的话少年还是挺不到雪融之时的。
“必须马上把他带回村子,我们走吧。”修伯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