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的地方在主房旁边,沿着曲折回环的走廊走几段就到了,那是一个有着宽阔的大厅的和室,全部铺着榻榻米。现在室内两侧各自摆放了一列六个小矮桌和坐垫,一共十二组,这是十二位客人的位置。和室最深处中央放了两套矮桌和座垫,背后放着金色背景的屏风,这是主人的位置。
九院晴川等人到这里的时候碰巧其他人也正准备进去。人群中的羽天看上去心情一般,因为他刚去了女生那边的房间,看到沫沫还是没有起来,羽天只好放下买的几个年轮蛋糕,和礼弥黑雪他们一起下楼参加晚宴了。
“怎么吃饭你也要带着你的刀?累不累啊?”九院晴川揶揄道。
“哼,”辉夜彻夜冷哼一声,“我可不像你们,圣诀用不了就没辙,用不了圣诀我还会用刀,有用当然要随身带着。”
“谁说我没辙,啊?我就算不当圣驱者也是个,啊,优秀侦探!我用的是脑,不是圣器也不是圣诀!”啊字算是九院晴川的口癖,像是自己说话时的逗号一样,很魔性。
这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多差,也说不上多好,更何况辉夜彻也是个孤傲的人,沉默寡言,只尊敬那么几个比自己优秀的人。
“快要吃饭了,在主人家面前都悠着点。”上野孝雄双手按在两人肩上,用力将剑拔弩张的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正好自己也方便进屋。
一般来讲,越往屋内的座位是身份越尊贵,辈分越高的人就坐的,反之后生小辈的座位就越靠近出口,即所谓的上座与下座之分。按照这个规矩,上野孝雄走到第一个座位坐下,接着是佐藤锦川,月见里义,辉夜彻夜,风凌止雨,神宫罗的顺序。对侧的第一个座位是医生的,其次是礼弥黑雪,九院晴川,羽天,阿信,鹿岛助。阿信虽然年纪最大,但他侍奉礼弥家,算是仆人,也就排在了白羽执行官之后。
主人家就坐的位置位于最里面中央,只有两个,意味着出席晚餐的只有古屋美月和古屋日子两人。古屋之鹿大病未愈,不方便行动,佣人都是直接送到他屋子内享用。
九院晴川本该挨着礼弥黑雪,可是他貌似和礼弥黑雪相性不合的样子,总是不那么自在,于是就试着整蛊一下,让礼弥黑雪的座位夹在羽天和阿信之间,自己坐在羽天和医生之间,如此一来礼弥黑雪的座位就从上座变成了下座,九院晴川期待看到她微笑着发怒的情景。可没想到礼弥黑雪只是想了几秒就答应了,一幅慨然允诺的样子尽显气度。九院晴川的计划扑了空,只能撇着嘴挪了位置,不过一想到旁边就是医生又瞬间忘掉刚才的不如意。
这只是平常的一次聚会晚餐,没那么正式,也就没有这么死板,大家都很随意,所以换个位子其实也没有人会在意。
很快主人家就来了,身后跟着一大群佣人,每个佣人都端着一托盘的晚餐,依次来到主人和客人的桌前,将晚餐放在桌上。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请享用。”女主人古屋美月含着笑,“对了,客人们如果不习惯的话不用正坐也可以,请别那么拘谨。”
女主人刚说完,医生和九院晴川几乎同时就从跪坐的姿势改为盘腿坐,羽天偷偷瞄了一眼九院晴川,犹豫了一下,也改为盘腿而坐。一旁的礼弥黑雪注意到这一点,嘴角的弧度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晚餐是京怀石,也就是怀石料理,是霓虹特有的高级料理,常用于宴请贵客。
京怀石花样繁多,因此有着繁多的制作工序,就连上菜的顺序也颇有讲究,依次是:先付(前菜),八寸(季节性下酒菜),向付(季节性生鱼片),炊合(通常是蔬菜,鱼,豆腐之类切小块焖煮),盖物(汤或茶碗羹),烧物(季节性鱼类烧烤),醋肴(用醋腌制的菜),冷钵(用冰镇过的食器盛放如面条,凉拌蔬菜等熟食),中猪口(酸味的汤),强肴(即主菜,一般是烤制或煮制的禽肉或牛肉鱼肉),御饭(以米饭为主的菜),香物(季节性腌菜),止碗(酱汤),水物(甜美多汁的水果)。
每一道菜份量不算多,但全部吃完的话也足以饱腹了。
用餐期间不断有佣人为客人添酒添水,但只有上野孝雄和医生,还有风凌止雨小酌了几杯,剩下的成年人居然都不怎么喝酒。
“你不喝吗?”医生问旁边的人。
“我要时刻保持脑子的清醒。”九院晴川骄傲地回复。
“那睡觉的时候也这样?”医生坏笑。
“睡觉的时候当然要睡觉!”他依旧语气骄傲,不理医生的调戏。
古屋宅院位于深山之中,深山有淡水湖,料理里的鱼都是从那里获取的,肉质鲜美不比海鲜差。而蔬菜在山里是一绝,甚至比鱼肉还要好吃,就连不怎么讲究食物的羽天都觉得不错,同时心里暗自为沫沫感到可惜。不过与之相比,一旁的九院晴川和医生显得倒是没什么,医生是泱国人倒可以理解,虽然医生一直在异国他乡暂居,可骨子里还是喜欢家乡的味道,不管过了多少年,尝过多少料理。
“九院先生是泱国人吗?”羽天想了想,然后问道。
九院晴川咧嘴笑了,看向羽天,“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说来听听呢?”
“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的是“幸会”而不是“请多指教”,如果是霓虹人的话说后者会多一点吧?”羽天有听医生解释过泱国人和霓虹人见面打招呼的区别,也听医生讲过幸会的中文读音和翻译过来的日语,所以第一次见面九院晴川说幸会的时候,羽天感到了一丝莫名。
“嘿,想不到你还挺灵光的嘛。”九院晴川赞许地点点头,“不过你没猜对,我是霓虹国籍。”
“哦。”羽天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即使没猜对也不沮丧。
“但我有一半霓虹人的血统,”九院晴川解释道,“我妈妈是泱国人,而我出生在泱国t省的Nc市,后来一家跟随老爸来了霓虹,也顺势移民了。”
“听说你接下来要去大陆那边游玩?”医生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是啊,需要帮你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吗?我可以顺道去你老家逛逛。”
“不必了,从家乡出来太久,记得我的人早都没有了。”医生说完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这样,那有点遗憾。”九院晴川开始吃京怀石之中的冷钵这一道料理,“不过我还是会去转转的。”
“这就随你喜欢啦。”
记得我的人早都没有了……这句话像块石头,重重地压在羽天心上,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凄婉。
他差点忘了其实医生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啊,真是熟悉到令人感叹的感受,羽天想,不由自主地轻声叹了口气。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开始伤春悲秋,感到孤独难耐。于是你试图用繁忙的日常转移自己的注意,企图用劳累来填满孤独的内心,不知孤独却深感疲惫。你以为只要休息一下就能过去,可是在不经意间,一个人,一句话,一件小事,一个场景都可以让你触景生情——你以为你变了,能摆脱得了那种感受,可回过头来才发现,其实你还是那个你,什么都没变。
会感到孤独的人,始终都会感到孤独。
“至少现在我们还记得医生呀。”礼弥黑雪凑到羽天耳边小声说道,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痒痒。
羽天扭过头去,发现礼弥黑雪精致的脸庞近在咫尺,还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他害羞地移开视线,点点头。
“不说圣域的人都敬重医生,就说和医生关系较亲近的羽天同学,沫沫小姐,还有我和九院,大家也都陪着医生不是么?”礼弥黑雪温柔地说,“既然是近在身边的人,那就该在还能触及对方的时候好好珍惜对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个天使,让人心头一暖。
羽天说不出什么,却在内心肯定了礼弥黑雪的话。
晚宴依旧在闹腾地进行着,直至天色完全暗淡下去,看见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月光倾撒向深林,像是披上了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