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昭站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缓缓转过身。
客栈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抓着门框,身上带着连夜赶路的疲惫,眼底泛着红,正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宫飞掣?”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都已经连夜赶路到青石郡了,宫飞掣竟然还会追上她。
她也不明白,她拒绝他拒绝得还不够彻底吗,为什么他还要追来?
是执迷不悟,还是另有所图?
不对,他并不知道她昨晚连夜离开,而且他不是跟舒之柔见面了吗?
他之所以追来,是因为与舒之柔谈得不妥?
慕昭昭实在无心再管其他的事,但宫飞掣既然追了来,她还是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慕昭昭你……”
宫飞掣冲上前来,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慕昭昭却不留情面的打断了他:
“上来再说吧。”
说罢,她转身上楼,往自己的客房而去。
宫飞掣愣了一下,相比于他的急躁、焦虑,慕昭昭冷静得叫人生气。
他提了一口气,也顾不得那么多,拾级而上追了过去。
昨晚他到达戮幽王府时,被告知夜无殇亲自送慕昭昭出城了。
长安城有四方城门,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知道,夜无殇之所以不告诉他,就是怕他会拦下慕昭昭。
所以想从戮幽王府或者夜无殇的嘴里得到消息,是不可能了。
但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万物皆有蛛丝马迹可循。
已是入夜,街道上原本行人就变得稀少,他从戮幽王府出来,很快便发现了大量错综凌乱的马蹄印,往城南而去。
他心下一动,循着马蹄印便往城南追去。
直到追出南城门,不久后,居然看到夜无殇一行人从远处返回,他知道,他选对了方向。
他悄悄的躲了起来,直到夜无殇的人全都过去,才又继续往前追。
一路经过几个馆驿,里面都没有慕昭昭的身影,他便径直追到了青石郡。
向路人打听了脸上有胎记的女子,他准确的找到了客栈里,找到了她。
再次看到她,他心中的确有些激动,那是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他要留住她,无论用什么方法。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有了主意,如今能留住她的办法,恐怕只剩下一个。
于是进了房间之后,他劈头盖脸就开始控诉:
“慕昭昭,咱们怎么也算朋友一场,你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走吗?怎么,怕我知道了留你?”
慕昭昭从来没有把宫飞掣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所以对于他现在这样的冷嘲热讽,她依然不走心。
只是冷淡道:
“如果你特意追来就是为了跟我告别,那如你所愿,咱们就此别过,请便。”
她朝着敞开的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留丝毫情面,更没有一丝感情在里头。
这样冷漠的态度,着实刺伤了宫飞掣。
原来他在她的心里,比一个陌生人也好不到哪去。
恐怕在她眼里,他始终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宫飞掣怔愣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他不该在意她的态度,他只要达成目的。
他沉了口气,走到慕昭昭面前,将心底那种窒闷、不甘,一股脑的朝她发泄出来:
“告别?你还真是无情!
“你就没想过,夜老三为什么如此急着送你走?
“你也没想过,我为什么非要当着夜老三的面求娶你?
“他们都说你聪明,依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的话让慕昭昭再次感觉到了异样,心中连续几日来的不安,就像一个谜团一般困扰着她,这一刻,仿佛要揭开谜底了。
夜无殇虽然答应了要让她离开,但是不得不说,她走得确实很仓促,原因是他逼得紧,就好像他迫不及待的要将她送走。
可她却从未考虑过原因。
若说想过,也不过是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不想再与她周旋、有所瓜葛罢了。
至于宫飞掣无端的求娶,她只当是他一个纨绔的闹剧,多一点心思都不愿浪费。
可如今宫飞掣如此说,却让她直觉这两件事的不简单。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她冷着脸,凌厉的看向宫飞掣。
宫飞掣咬了咬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人留住再说。
他把心一横,直接说了出来:
“夜老三昨晚连夜把你送走,是因为他被贬为云州刺史,今日就要启程去云州赴任,可能这辈子都会被困在那,再也回不来了!”
宫飞掣这番话,有如往一锅热油里溅了一滴水,噼里啪啦就在慕昭昭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眉头越拧越紧,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炸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
“什么?云州?刺史?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宫飞掣:
“他不是大周的戮幽王吗?他不是皇子吗?为什么会被贬为云州刺史?那可是大周的边陲之地,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宫飞掣冷笑,“若不是他为你杀了柯承锦,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而你呢,居然无情无义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说什么?”慕昭昭震惊到脸色发白,满眼不可置信,“他是因为杀了柯承锦才遭此责罚?可他分明说什么事都没有,不了了之的……”
“不了了之?他杀的可是朝廷命官的独子,怎么可能无事?皇上赏了他三十鞭子,太子亲自执行,那鞭子上有倒刺,太子用足了力气,鞭鞭到骨,割皮撕肉,可他都生生忍了下来。怕你觉得亏欠了他,他一个字都不肯告诉你,三伏天,就这么天天穿着铠甲忍着,他要让你走得心安,走得无牵无挂!”
宫飞掣越说越气,就像一个多年好友那般,站在夜无殇那边为他鸣不平。
“他在战场上都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一个从来不会被动挨打的人,居然为了你破例,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