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水云间的门窗全都敞开着,有微风从湖面吹来。
烛火跳动,让她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却越发突显出她那双眼睛的明亮,像星子落了进去。
她那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清澈而无辜,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不知不觉的心跳加速。
应该不算是含情脉脉,但就是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就像此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似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她的眼睛会说话,会说那种牵动他情绪的话。
就像她下面说的这一句。
她双手托起精致小巧的酒杯,把唇瓣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对他说:
“最后一杯,祝王爷身体康健,余生安好,与未来王妃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她没等他举起酒杯,便仰起了脸,一滴泪等不及,从她的眼角滑落,映照着烛火,晶莹剔透。
她饮下杯中酒,倔犟的转过脸去,将那滴泪不留痕迹的拭去。
她不明白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为何伤心,一句简单平常的祝福而已,有什么可难过的?
皇上已经在为他物色对象了,相信不久后,他便会迎娶哪家的闺秀,有自己的王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做曾经与她做过的事,她的心就又酸又疼。
她没看到,最后一杯酒,夜无殇没有喝。
他只是死死的捏着酒杯,望着她那双晶莹的眼,不动,不语。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他打翻了酒杯,起身离开了水云间。
慕昭昭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的泪终是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就像被打翻的那杯酒,嘀嘀嗒嗒。
也许江生说对了,她可能确实有一点喜欢夜无殇。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像她这种微不足道的喜欢,对夜无殇而言只会是一文不值的。
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喜欢,早早把它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不是舒之柔,不会那么傻。
说起舒之柔,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与宫飞掣见面了吧?
——
花间阁,长安城最好的茶楼,以茶香境雅闻名。
整间茶楼里随处可见大片的鲜花,一年四季都飘着花香,宛如置身野外花海,楼如其名。
这里隐秘性极好,仿佛田间野径的小路通往不同的雅间,幽深得仿佛沧海孤舟,与世隔绝。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名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女子立刻站起来,紧张的看向男子,满眼都是不安。
门在身后关上,男子看见女子,深邃的眉眼一立:
“怎么是你?”
宫飞掣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愠怒之色渐渐爬满脸庞。
原本祖父是打算关他几天的,可是今天冷霄来过,因为是夜无殇的意思,所以言海舟没有拦着。
冷霄告诉他,慕昭昭约他去花间阁,想与他好好谈谈。
他听了之后,不能说是欣喜若狂,心底里也确实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慕昭昭能与他谈,就证明一切还有机会,只要他能留住她,哪怕用点手段也好。
无论如何,他都要赢过夜无殇。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进来后看到的人会是舒之柔。
夜无殇骗他?
一股怒气蹭的就从心底窜上来,直冲天灵盖。
说起舒之柔,他之前倒也不是刻意针对她,也没有多讨厌她。
相反,他知道她是世家贵女的典范,是多少郎君争相求娶的对象。
只是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少,他习惯了冷漠的去拒绝一个人,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才能让人死心。
舒之柔喜欢他,他岂会看不出?
但他对舒之柔,却没有半分喜欢,亦不想她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所以之前才那样不留情面的对她。
却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执着,联合了夜无殇一起将他骗来此处,还借着慕昭昭的名义?
已经到了这一步,舒之柔不想浪费机会,若是再藏着掖着,岂不是白来了?
因为宫飞掣表现出的厌恶,她的心颤抖着,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柔和道:
“是昭昭约我来的,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做了这样的局。”
呵……
宫飞掣冷笑,转身就要走,似是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她多说。
舒之柔急了,开口喊住他:
“等等!”
宫飞掣脚步顿住,转身嘲讽的看向舒之柔:
“既然你我都不是彼此想见的人,那就告辞吧。”
“不!”舒之柔失态的叫出声,“不是这样的!我有话对你说。”
宫飞掣心中冷笑,还说不知道约的人是他,这种把戏他见多了。
只是没想到,舒之柔这种平日里清高的女子,也会耍这种心机,还说慕昭昭做局,脸皮可真够厚的!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舒之柔:
“我若是不想听呢?”
舒之柔却管不了他的想法了,今天她只想把心里话全都告诉他。
他的恶意,她就全当没看见,兀自道:
“你还记得两年前东宫的寒食宴吗?”
“你是想说,我误入了你房间的那次?”
宫飞掣微微拧眉,那次的事,他全都记得。
舒之柔点头,忐忑的开口:
“是,就是那一次,那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之前明明很紧张,但是说出来之后,她却如释重负。
虽然此时内心仍然慌乱,但却是因为等待着他的答案,所以不安,期待中又夹杂着害怕。
她以为宫飞掣听到她的表白,总会有些不同。
可是,她失望了,而且心碎得彻底。
宫飞掣往前几步,在她面前停下,弯下腰,登徒子一般直逼她的脸庞。
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呵,我还真是不知道舒小娘子口味如此独特,居然会喜欢一个闯入女人房间的登徒子?你是不知道我长安城第一纨绔的名号?还是不知道我常年流连花楼酒肆,身上永远沾着女人的脂粉香?”
舒之柔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她眼中含泪,紧紧抿着唇瓣:
“不,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宫飞掣冷笑:
“好,我就当你不知道。但我几天前八抬大轿、敲锣打鼓上门求娶慕昭昭,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微顿,他欣赏着舒之柔失态的表情,给了她最后一击:
“我喜欢的人是慕昭昭,别白费心机了。”
舒之柔一直努力维持的仪态,终于在这一刻全线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