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在听到下人禀报,说宫飞掣来王府求娶慕昭昭时,被刻刀割伤了手指,滴落在玉佩上的血渍。
当时没留意,放下玉佩便赶往前院。
回来后才发现,那滴血已经浅浅的浸在了玉佩里,难以擦除。
冷霄一直在旁边看着,为他忧心。
此刻道:
“王爷,慕小娘子说要去一趟舒府,还请王爷允准。”
夜无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吟片刻:
“你亲自陪她去,再选几个身手伶俐的暗卫,不容有失。”
“是。”
冷霄领了命。
却在离开之前劝道:
“王爷,依属下看,这血渍已经浸在了玉佩里头,除非重新雕一块,否则恐怕是擦不掉了。
“可重新雕一块已然来不及,不如这样,王爷就说这是慕小娘子自己的血迹,可能是被绑架时不小心弄上的。
“如此,就不会被疑心了。”
冷霄说完,朝夜无殇施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夜无殇擦拭的动作也停在了那里。
他看着浸入玉佩里头那淡淡的暗红痕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罢了,就当留个念想吧,虽然她永远不会知道。
——
慕昭昭在冷霄的陪同下,前往舒府。
长安城里没有秘密。
何况宫飞掣又如此大张旗鼓。
她相信舒之柔很快就会听到消息。
果然,当她出现在舒府的时候,舒仲元与卫良凤正在说道这件事。
舒之柔也在。
没想到事件的主角突然登门。
原本对她印象就不太好的舒氏夫妇,此刻更是冷了脸。
可慕昭昭没有必要向旁人解释,清者自清。
她只为舒之柔而来。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她便知道,舒之柔把宫飞掣的闹剧当了真。
给舒氏夫妇见礼后,她对舒之柔说:
“舒姐姐,我就要离开长安了,临走之前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姐姐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你要走了?”
闻言,舒之柔瞪圆了眼睛,一瞬间心思说不出的复杂。
“我不是告诉过姐姐,我是要回家的,家中还有人在等我。
“我琢磨着,也就三五日的事了,届时姐姐可要来送我?”
不用多说,一句话,就好似已经解释清楚了她与宫飞掣之间的关系。
舒氏夫妇也是面面相觑。
也因此,没有拦着舒之柔把她带去自己的院子小坐。
虽然舒之柔不说,但女儿的心事,做父母的又怎会没有察觉?
她拒绝了那么多上门求亲的,凡是有关宫飞掣的事情都格外上心。
再问婢女春桃,一切便都了然。
正因如此,舒氏夫妇才对宫飞掣此举更加气愤。
也对慕昭昭生出几分忌惮,怕她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如今慕昭昭像是有意上门来解释,倒是让人放了心。
舒之柔请慕昭昭去了她自己的房里。
关上房门,舒之柔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知他行事出格,却没想竟胡闹至此。
“他明知我对他的心意,还要如此作为,不是打我的脸是什么?
“即便以后我真的与他在了一处,也会被人说成他退而求其次,将就着才选了我。
“是我自己喜欢他,可我就不要脸面了吗?”
退而求其次?
舒之柔之所以这般生气,是因为旁人会笑话她,连慕昭昭这个丑女都不如?
她对着慕昭昭发泄完,才后知后觉这句话不妥。
赶紧向慕昭昭赔礼:
“对不起昭昭,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意思是……他不喜欢我可以明说,何必糟践妹妹你?
“妹妹又做错了什么?”
慕昭昭只是淡淡一笑:
“姐姐也说了,宫将军向来行事出格,爱胡闹,想来我也不过是他消遣的对象。
“我不当真,旁人也不会当真。
“何况姐姐是什么样的品性气质,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别说不会拿我与姐姐相比,就是放眼整个长安城,又有几人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她这是在安慰她,就算宫飞掣最后选了她,也不是退而求其次。
而是寻到了最好的。
只是她没想到,之前舒之柔还教训春桃,不许叫她丑女。
但她刚刚无心的一句话,却也暴露了她的心思。
其实在她心里,慕昭昭一直是不如她的。
这也是栖霞山那日发生的不快,舒之柔能很快释怀的原因。
但今日之事不同。
从前的事最多也就她们两人知道。
可是今日之事却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舒之柔这才急了。
哪怕她后来能与宫飞掣成亲,今日之事也将是她人生中的污点。
慕昭昭这才明白,虽然她与舒之柔姐妹相称,但她们到底是不同的。
慕昭昭就像生长在野地里的小花小草,经历过无数的风吹雨打。
哪怕身上沾了泥水,她也只会抖一抖,昂首挺胸的迎接下一次洗礼。
而舒之柔则是被人悉心呵护大的温室花朵,她一路顺风顺水,美丽且骄傲。
这样的人,不允许自己的身上有污点,她要一直美丽骄傲的活下去。
舒之柔如此说,她不怪她。
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远远的瞧着,大家都是美好的。
走近了,看到的也就多了。
舒之柔自觉失态,忙拭了泪,嗔道:
“妹妹如此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慕昭昭一直微笑着:
“至于宫将军今日所作所为,自然与喜欢无关。”
她沉吟道:
“我猜着……大抵是他与王爷赌气,或者与旁人赌约之类的,才会上门闹我。”
这只不过是她给宫飞掣找的借口而已,为了让舒之柔不那么难受。
她确实不知道宫飞掣到底为何会如此,为了留住她?
可她与他哪里来的那么深厚的感情,要他不惜求娶?
真是荒唐又可笑。
舒之柔看着慕昭昭的脸,附和道:
“说的也是,昭昭你可是戮幽王第一个对外承认的女人,就算他要闹,也不该去戮幽王府闹,这不是下戮幽王的脸面么?”
她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心里想的却是,除非宫飞掣发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看上慕昭昭这样的女子。
哪怕抛开家世不谈,慕昭昭有哪一样能上得了台面?
但宫飞掣如此作为,还是令人费解。
“难道他与王爷之间真的生了什么嫌隙?”
舒之柔进一步问:
“妹妹可知是何事?”
也许她只是好奇,也许有试探的成分。
慕昭昭还是回答得小心:
“我不过是王爷找来治病的医士,这等私密的事,我如何知晓。”
她的回答似乎令舒之柔满意。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脸上的眼泪干了,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端庄。
“让妹妹看笑话了。”
她这才拉着慕昭昭走到暖阁里坐下。
榻上的小几摆放着两道精致的点心,春桃又奉了茶水,两人相对而坐。
舒之柔客气了一番,慕昭昭轻啜了一口茶水。
两人相视而笑,像之前那般,俨然一对要好的姐妹。
舒之柔闲话家常似的问:
“妹妹,我知你拒绝了他,但我好奇,面对一个如此翩翩郎君,妹妹就当真一点也不心动?”
慕昭昭垂眸一笑,哪怕舒之柔在她面前表现得不嫉妒、不在乎她这个人。
可这句句的试探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姐姐不妨看看我脸上这胎记——”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柯承锦死后,她连续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
此刻不仅脸上的守宫刺红得瘆人,一对眼圈也是暗沉沉的,实在难看。
“我虽不妄自菲薄,却有自知之明。
“加上柯承锦的前车之鉴,我是断不会再轻易对男人动心的。”
从知道自己重生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前世活得冤,死得也冤。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臭男人,实在不值。
重生后,她便想明白了。
这块守宫刺的确是丑,但却是阿娘对她的一种保护。
她再不会为了除掉它而去向男人乞讨爱。
而且所谓爱情这件事,她至今不是很懂。
只知道前世对柯承锦那种付出,一定不算。
而且她发过誓的,再也不会主动去向男人求爱。
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就算蝴蝶不来,她也照样自在的盛放。
至于夜无殇……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夜无殇。
心有灵犀似的,舒之柔在这时也提到了他:
“对了,你说起柯承锦,听说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戮幽王杀了他,还因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