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的胸腔起伏着,似被仇恨填满,眼露凶光:
“我呸!夜无殇,你真是命大,那么多人都杀不了你,就凭你对水瑶做的事,我杀你一千次一万次都嫌不够!”
夜无殇目光一沉:
“水瑶?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慕昭昭心里也是一惊,若不是张千提起,她都要把水瑶这个人给忘了。
提起水瑶,张千悲痛欲绝:
“她是我家最尊贵的小娘子,我从小就在水家当差,亲眼看着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长成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美娇娘,她生得美,性子好,我从小就爱慕她,我知道她眼睛里不会看到我,但我的眼睛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
“后来水家没落,她被卖去为奴,我就一直偷偷跟着她,她去哪,我就去哪,直到她欣喜若狂的嫁入戮幽王府为妾!
“我以为她终是找到了好归宿,心里暗自为她高兴,可谁能想到,你竟然对她视若不见!你冷落她也就算了,居然还为了一个丑八怪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划烂她的脸!你毁了我最爱的人,我也要毁了你!
“所以当那个人找上我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不要他的钱。我只想为水瑶讨回公道,我要为她报仇!”
是的,水瑶利用靡靡草诱惑夜无殇那一晚,是他看见夜无殇扛走了慕昭昭,也是他进入了水瑶的房间,与她做了一夜夫妻。
而水瑶那晚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甜头,也因为久被夜无殇冷落,便开始与张千偷情。
从那以后,张千对水瑶更是死心塌地。
水瑶被废了以后,他忍辱负重继续留在王府,就是为了伺机报复。
谁知道那么巧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给水瑶报仇。
张千开始蠢蠢欲动,突然站起来就冲向夜无殇:
“夜无殇,你该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还我的水瑶,把她还给我!”
眼看张千的身体就要撞向夜无殇,夜无殇这时猝不及防的抬脚,一脚踹在了张千的胸口。
力道之大,让张千向后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口吐鲜血。
夜无殇看着狼狈的张千,冷冷勾唇:
“为她讨回公道?你可知你眼中完美的水瑶是什么人?”
张千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却仍然倔犟地瞪着夜无殇。
夜无殇唇边的笑意扩大几分,眼中皆是对张千的怜悯:
“她是太子的人。”
闻言,张千的眼睛倏尔瞪得老大:
“你说什么?不、不可能!我家小娘子心地纯朴良善,冬日里见我手上生了冻疮,还把她的手炉给了我,她不可能做奸细,不可能!”
“不愧是主仆。”夜无殇嘲讽着,“连背叛本王,都是出奇的一致。”
“你撒谎,我家小娘子不可能是奸细,一定是你,为了给自己体面,就往我家小娘子身上泼脏水,是你!”
在张千眼里纯朴良善的小娘子,突然之间就成了奸诈狡猾之徒,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如此一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让一个人的信念崩塌,只需要一句话。
夜无殇垂眸,似乎已经懒得再审下去。
唇边的讽刺仿佛在说,一个人背叛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水瑶,实在可笑至极。
“冷霄,拖下去喂狗吧。”
“是。”
冷霄立刻叫人将张千拖了下去。
直到此时,张千嘴里依然在叫嚣着“不可能”,依然在为水瑶做着可笑的讨回公道,仿佛失智似的。
可这一切早已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喂狗,一个清醒的人,被几十条狗疯狂围攻,最后被撕咬得四分五裂,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如此残酷的刑罚,让人听着就毛骨悚然,何况那个受刑的人?
很快,以温启为首的下人们,纷纷跪了下来,浑身颤抖,诚惶诚恐:
“奴等誓死效忠王爷,如有背叛,愿与张千同罪。”
慕昭昭看着偌大的院子里跪着的黑压压一片下人,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但依然感叹夜无殇的铁血手段与残忍冷酷。
就像此时跪在前面的另外两个卑妾,娇然与乐怡。
二人小脸早已吓得煞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前有水瑶,今有张千,她们如何能不思考自己的下场?
还有阮娘子,即便她没有背叛夜无殇,但她对南才人做的事,能让夜无殇原谅吗?
慕昭昭想,夜无殇之所以把阮娘子也请了来,大概与三日后的忌日也有关联。
阮娘子心生忌惮,才更容易吐露实情吧。
到底是有过经历的人,此时阮娘子虽然脸色很差,但却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惶恐无措。
她站起身,朝着夜无殇施了一礼,道:
“王爷,奴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夜无殇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清心园的几个婢女侍候阮娘回去。
慕昭昭也想起身告退,却被夜无殇叫住:
“你留下。”
慕昭昭正欲出口的话卡在了喉间。
夜无殇抬手,冷霄立刻遣散了下人。
邓策也回去继续养伤了。
夏日阳光炽烈,尤其照射在夜无殇乌黑的铠甲上,更像是罩了个炭盆在身上。
夜无殇转身进了前厅,慕昭昭犹豫了一下,也只能跟了进去。
“内奸之事,你有何看法?”
落座之后,下人奉了茶,夜无殇直接问道。
慕昭昭依旧像之前那般,垂下眼睫,声音轻而淡:
“王爷英明,刚才已经审得一清二楚,妾五体投地。”
夜无殇暗暗捏紧拳头,她还是这般模样,冷淡又疏离,甚至假意恭维。
他最初认识的慕昭昭,不是这样的。
虽然都顶着同一块丑陋的胎记,但从前的她,却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信狡黠。
如今的她,却仿佛自己做错了事,处处谨小慎微,甚至不肯看他一眼。
又像是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让她再不能活得恣意潇洒,更别提从前的自信开朗。
他讨厌这样乖顺的慕昭昭!
也许她心里在怪他,若不是那日在营帐里发生的事,她就不会负气而走,他也不会撤掉对她的暗中保护,她便不会发生那日的事。
他可以讨厌他、恨他,甚至在他面前作天作地,恣意妄为。
就是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宛如一条濒死的鱼,只剩下躺在岸上,绝望的呼吸。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但他的时间不多了。
皇上有令,南才人的忌日一过,他就必须去云州赴任。
在那之前,他须得把她送走,让她远离太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才能走得安心。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
所以即便他已经努力在耐着性子,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他的急切:
“慕昭昭,还有三天,南才人的忌日上,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若你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本王不敢保证你还有没有命离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