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明刚刚走出里间,闻言顿住脚步:
“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送送军医。”
夜无殇走上前去,与徐常明一起走出了里间,直到走出栖子堂。
期间夜无殇一言未发,徐常明却知道,他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院子外面,徐常明终是笑道:
“王爷请留步,王爷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夜无殇被戳中心思,眸光难得闪烁了两下。
遂沉吟片刻,似有些艰难,但最终还是开口道:
“若是军中有人问起,就说本王今日受了点小伤,这才劳动先生。”
徐常明忍不住笑了出来,捋了捋山羊胡子,意味深长道:
“王爷放心,某明白。”
目送徐常明走远,夜无殇这才转身重新走进了栖子堂。
脚步迈开,却有些踯躅。
当喧嚣散尽,心绪沉淀下来,夜无殇忽然发觉今日的他,有点不太像他。
当看到慕昭昭受罪时,愤怒的有点不太像他。
当着太子的面,仍然处置了长公主府的人,也太冲动,太有失分寸。
为了给慕昭昭治伤,居然大老远的叫人从军中请来了军医,更不是他的作风。
五指收成拳,捻了又捻,他望了那间屋子良久,才再次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他不是想见她,那张丑脸如今变得更丑,简直不堪入目,有什么可看的?
他不过是有些话要问她,这件事还不算完。
再度进入栖子堂时,江生正在给慕昭昭的脸上擦药。
“啊……好疼……轻点轻点……”
她疼得直吸凉气,娇嗔着让江生轻点。
江生一边帮她擦药一边抹着眼泪:
“对不起阿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叫人说绑就给绑了,毫无还手之力……都是我害了阿姐……阿姐从小到大哪遭过这份儿罪,我真想代替阿姐……”
夜无殇眉头渐渐拧起,这嘤嘤的哭声,真叫人心烦。
他大步走进里间,在床榻边站定,声音从姐妹俩头上凉凉的落下来:
“出去。”
江生吓了一跳,原本捧在手里的药盒也脱手往地上掉去。
夜无殇眼疾手快,眼看那药盒要落到地上,他脚尖轻轻一勾,那药盒又迅速反弹回来,准确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江生一见是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
刚才他在外间是如何处置水瑶的,不仅慕昭昭听见了,江生同在里间,也听得清清楚楚。
试问这样的男人,谁不怕?
何况江生天性胆小,今日亲眼目睹了他杀人,她更是怕得像只乌龟,恨不能有个龟壳让自己缩进去。
“出去!”
夜无殇似乎有些失了耐心,语气也加重几分。
江生再不敢言语,起身后担心的看了慕昭昭一眼,便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夜无殇慕昭昭二人。
慕昭昭抿着唇,低垂着眼帘,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就怕自己的担忧全都变成现实。
夜无殇一手托着药膏,一手拿着小小的玉杵,就那么冷眼看着慕昭昭浑身都在透着抗拒、面对他宛如面对阎王似的模样,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叫人憋闷得十分难受。
他拿起玉杵蘸了些药膏,这药膏白色近透明,闻起来倒没有什么味道,只透着一股清凉之感。
想起刚才江生给她擦药的样子,他迟疑了片刻,将玉杵伸向了慕昭昭的脸。
可是慕昭昭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那副恐惧到瑟缩的模样,让他心中那口气堵得更严实了。
他拼命地压制着,可是话一出口,还是带了浓重的怨气,叫人畏惧:
“你怕我?”
慕昭昭心里哆嗦了一下,一想到他今日在长公主府那副真实的“人屠”模样,她就不得不怕。
可是听他这口气,似乎对她怕他这件事很不满意。
慕昭昭揣测着他的心理,心想着如何回答才不会得罪他。
内心默默的挣扎了良久,才尬笑着出声:
“不、不……不是怕……王爷英明神武,乃大周杀神,妾……”她思索着一个恰当的词汇,终于灵光一闪,“妾只是崇拜王爷,对崇拜之人,自当怀有敬畏之心,敬畏而已。”
对,如果在害怕前面加上一个“尊敬”,那就合适多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已经在夜无殇的轨道上偏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离谱。
“敬畏?”
夜无殇捏着小药盒的手下意识就用了力,这两个字听起来越发刺耳。
“敬而远之?”
他如此解读着她的话。
反观她与宫飞掣的相处,她与太子的相处,都随性自在的很!
他微微扬起下巴,冷冷的睨着她,眼中是慕昭昭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复杂。
“本王看你跟太子倒是很聊得来,亲密得很!”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慕昭昭也成功被最后那四个字惊到了。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发生了。
夜无克成功了,他成功的误导了夜无殇,让他对她生出了嫌隙。
“没有!”慕昭昭瞪大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否认,“妾与太子哪里亲密?妾躲他都来不及……何况今日是他主动找妾说话的,妾只是不想得罪他,才不得已与他周旋而已……”
“周旋?”夜无殇似乎没有耐心听她解释,“你与他周旋,他却心疼你,好手段!”
“心疼?”大夏天的,慕昭昭浑身却冒着冷汗,“王爷看错了吧?太子那分明就是落井下石,是对妾赤裸裸的嘲笑!”
“太子还说改日要来王府看你……”
“妾何德何能敢劳烦太子来看?”
“何德何能,你最清楚!”
“妾不清楚!”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慕昭昭感觉夜无殇不是来给她擦药的,他就是借机会来审她的!
他就差没把她是太子奸细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若是他当真如此怀疑她,太子又在旁边煽风点火,保不齐哪天他就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让她走不出戮幽王府!
听听,戮幽王府,杀戮、幽冥,这根本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一时间,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试探道:
“妾斗胆问王爷一句,王爷今日命人跟踪妾,不会怀疑妾是太子的眼线吧?刚才王爷故意让妾听到对水瑶的处置,也是为了杀鸡儆猴,在试探妾?”
闻言,夜无殇眸光一沉,那暗沉的颜色似染了浓墨:
“你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