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风起云涌,日渐明显,就连百姓都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如今连茶后的闲谈都变得小心翼翼。如今云景帝身体抱恙,而储君之位却还未确定下来,众人都猜测着究竟是立四皇子还是齐王殿下。
短短一个月,长安城里发生了太多事。
四皇子亲自检举秦家大公子秦子安勾结西凉人,走私兵器,秦子安从秦家族谱除名,此后被发配边疆亡奴街,后代世世为奴,永远不得踏出亡奴街半步。
秦太师告老还乡,秦皇后主动让贤,一场劫难让秦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晟儿,你为何这么做,为什么!那是你的表兄,是你的外祖父啊!”秦皇后交出凤印的那一天,神情憔悴地见了卫晟,攥着他的衣袖大声质问。
若非她让出皇后之位,找云景帝求情,那遭殃的就不仅仅是秦子安了。
而她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亲生儿子。他们防着朝中文武百官,防着长安城的各大世家,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输在了最信任的人手中。
“母后还不明白吗?”卫晟温雅地笑了一声,将快要站不稳的秦皇后扶起来,一边帮她理着脸颊边的碎发,一边说道,“朝中那么多大臣都师出外祖父,都曾是秦家上宾,心向太师府,父皇早已忌惮万分,这么多年来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无法消除父皇对太师府的隔阂。”
“所以我便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暗中夺了外祖父手中的权,也握紧了他手中的人脉,让他引以为傲的资本都变成我的。这样一来,一无所有,却还被父皇猜忌怀疑的你们就再也不是我的助力,而是负担,通往九五之位的阻碍。”
卫晟的眼中含笑,但是眸色漆黑暗沉,看不到一丝光亮,他的手缓缓上移,触到秦皇后头上的凤钗,“母后不是从小就教我,只要能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就可以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牺牲吗?”
“卫漓因为运河开凿而被百姓敬仰,而我如今大义灭亲,也可以扳回一成,甚至还能得到父皇的信任,对我而言,利大于弊。”
“我这般做,母后不开心吗?”卫晟亲手将秦皇后发间的凤钗摘下,在秦皇后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说道,“母后不必害怕,你休息一段时间,不会让你等太久,太后之位是你的。”
卫晟拿着那支凤钗离开,秦皇后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神色恍惚。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什么。
哭秦家倒台,哭失去后位,还是哭卫晟无情,或许更多是迷惘和后悔。
她的儿子,她一直觉得卫晟听话懂事,无论她让卫晟做什么,卫晟都会去做。
她自以为很了解卫晟,但是卫晟却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长成了让她都陌生的样子。
“你真的……是晟儿吗?”秦皇后泪眼婆娑,朦胧间好像看到了卫晟儿时跑向她的画面。
她的晟儿和阿衍还有凝香在这未央宫中长大,那时候为了讨她欢心,阿衍和晟儿还会去问凝香女人都喜欢什么,然后跑去内务府偷了原本要赐给别的嫔妃的胭脂,然后翻墙跑回未央宫,献宝似的放到她的面前。
秦皇后掩面大哭,心中迷惘,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的晟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从小抚养卫晟长大,教会他玩弄权术,教会他看透人心,教他长袖善舞……
只是秦皇后忘了,忘了教他如何爱人。
秦家之事已成定局,秦子安成为了其中的牺牲品,秦太师和秦皇后成了败家之犬,唯独卫晟安然无恙,大义灭亲的美名流传开来,就连云景帝都对他亲近了几分。
只是现在卫晟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云景帝的亲近了,以前奢望过,但是如今他只要能近云景帝的身就好。
只要能够亲自服侍云景帝喝下汤药就足够了。
父皇,既然你不给我,那儿臣便只能抢了。
……
宫中鸡飞狗跳,卫漓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处境被动。卫晟便显得自由许多,不再像前几个月那般束手束脚。
从未央宫出来,卫晟直接出了宫,让马车停在了街角,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形影单只,街上的热闹与他格格不入。
厚底的长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不一会儿便开始落下雪花,一点点白在他的身上慢慢堆积起来。
他停在了忠义侯府前,手中还握着从秦皇后发间摘下的凤钗,因为一直握在掌心里,还带着丝丝温热。
“去把你们侯爷叫出来。”卫晟对门口守门的侍卫说道。
那两个侍卫见是四皇子,连忙行礼道:“回四殿下的话,侯爷出去了,还未回来。”
卫晟眯了眯眼睛,笑着道:“行,那我便去里面等她。”
卫晟才迈出一步,那两个侍卫又挡住了他,只见他们垂头道:“世子妃离开长安前说,四殿下与府中风水不合,所以为了避免四殿下在府中遭遇什么不幸之事,不得迎四殿下入府。”
卫晟嘴角抽了抽,沈鸢的意思不就是在威胁他,如果敢踏入忠义侯府一步,若是不小心死了,那也是天命吗?
“好,那我便在外面等着。”
天上还下着雪,但是卫晟也没有想躲着的想法,反而走下石阶,顾自蹲了下来。
想起那日看到沈虞偷摸着滚雪球的样子,一手也不自觉地伸出来,攥了一把白雪在手中。
手掌的温暖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寒凉冰冷。
但是……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只见忠义侯府的马车赶回来,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两行笔直的痕迹。
沈虞一下马车便看到蹲在那里玩雪的卫晟,不由得皱起眉头。
“殿下在这里做什么?”沈虞也不能对他视而不见,索性迎了上去,见他的外衣和头发上都沾了不少雪花,想来已经在这里停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