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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小女娃还没有睡醒,她的家人就被找到了。果然不出花怜月所料,小女娃出身富贵人家。只因家里长辈在任上满了,带着满府家眷乘船回京城述职。

午时,船在梅岭县城外停靠片刻,奶娘就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她上岸透透气。谁知才一眨眼的功夫,小女娃就不见了。

她的家人还以为她是不小心落了水,还在火急火燎的组织随从船家一起在附近打捞。直到衙役们寻过来,他们才知道小女娃居然是让拐子给拐走了。

于是那位据说深的朝廷器重,回京后可能会直接进吏部任职的齐大人,带着几个随从还有夫人,亲自赶了过来。

那时正好赶上衙门里开了晚膳,殷澈,花怜月,霍连诀坐在书房里用饭。一桌子冒着袅袅白烟的好菜,色香味俱全,引得众人垂涎欲滴。厨娘这些日子得了小双几分亲传,做出来的菜果然有了酒楼大厨的水准。

殷澈咬着竹箸,眸光却一直在霍连诀的唇上打转,那眼神透着十足的古怪与捉狭。霍连诀倒是大方的很,脸不红心不跳,一无所觉般淡定的自顾自的吃着。

花怜月却心虚的不敢抬头,一张小脸几乎埋进了饭碗里。

霍连诀见她碗中的白饭已经吃了一半,却没有夹菜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顺手夹了几块鱼肉放进她碗里,道:“别光顾着吃饭,菜也要用些。”

花怜月抬起双颊泛红的小脸,对他笑了笑,又将头埋了下去。他无奈的摇摇头,又顺手舀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稍吹了吹放到她手边。花怜月正好口渴,于是端起就喝。

嗯,温度适宜,正好用来压压喉咙里的饭粒。

殷澈忽然噗嗤一笑,道:“难怪邺捕头宁可去厨房吃,也不在这里凑热闹,我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花怜月本就因为霍连诀唇上的伤痕心虚,闻言立刻被嘴里的鸡汤给呛到,剧烈咳嗽起来。霍连诀忙放下竹箸一边为她拍背,一边不满的瞥了殷澈一眼,道:“我可以吩咐厨房里多准备一张椅子,专门供殷捕头使用。”

殷澈面上捉狭的笑容滞了滞,要不要嫌弃的这么明显。

默然片刻后,她才悻悻的道:“开个玩笑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一边说她一边用竹箸用力戳着碗里的米饭,就像戳在某人的身上。

花怜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她红着脸,轻轻挥开他在自己背上轻拍的手掌,对殷澈嗔道:“满衙门里,就你爱磨牙,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殷澈捂住腮帮子,做一副牙酸的模样道:“对不住,今日被那位钟姑娘给酸到了。还真是有些吃不下饭。”

“钟姑娘?”花怜月好奇的问道:“她不是才住进来嘛,我瞧她礼数周到温婉有礼的,怎么又惹到你了?”

殷澈叹口气,道:“就是礼数太周到了,我瞧着都累得慌,偏偏她却乐此不疲。哎,想想还要跟她住在一个跨院里,我就有些受不了。”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眸,闪闪发光的盯着花怜月,道:“月丫头,要不我搬到你的西跨院去住吧!”

“不行!”花怜月还未开口,霍连诀已经抢先拒绝了。

“为什么?”殷澈睁大眼睛瞪着他,仿若他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霍连诀轻咳一声,他总不能说因为那次夜里花怜月突然病发,让所有人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往事,给他心中留下了不小阴影。所以他习惯了每日夜里,总是要去她屋里瞧瞧才能安心。

他淡然的瞥了一脸不满的殷澈一眼,道:“你若是不喜欢钟姑娘,可以搬去北跨院。那里地方宽敞,应该可以让你满意。”

殷澈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竹箸,拍在了桌子上。她极为不满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北跨院虽然宽敞,可因为年久失修,屋顶上的瓦片都碎了一大半。这春天里雨水多,怎么可能住人。”

霍连诀凉凉的道:“就算瓦片碎了一大半,勉强收拾出一间可以住人的屋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月丫头......”被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勾出火气的殷澈,正准备再努力争取一番,书房门却被人给推开了。

谢远达大步而来,对着霍连诀一抱拳,道:“霍大人,外面有位姓齐的大人造访,说是花捕快今日救回的小女娃,正是他齐家走丢的。”

“大人?什么大人?”霍连诀皱着眉问道。

“属下不知。”谢远达摇摇头,道:“那位大人架子大的很,只听他的随从唤他大人,却并未细说官职来历。听说是坐船途经此地,在靠岸补充食物时奶娘一丝疏忽将孩子弄丢了。”

“好吧!我去瞧瞧。”霍连诀站起身,对谢远达吩咐道:“将孩子抱上。”

目送霍连诀,谢远达带着孩子离去后,花怜月举着竹箸戳着碗里的鱼肉,却久久没有往嘴里送,似乎已经没有了胃口。

殷澈偷眼窥着她,半响后,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月丫头,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何这段日子你这么热衷于......”

“热衷于解救那些被拐的孩子?”花怜月叹息一声,道:“只是因为我不小心在萧凤楠那里看见了一幅画.......”

花怜月低低的叙述着,殷澈也放下了竹箸,用手托着下颌,听得十分认真。故事中那个因被拐而成为妓人的女子,同样也让见惯生死的她唏嘘不已。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却是看似冷漠颓然的萧凤楠,居然还有如此侠骨柔肠的一面。她轻咬着下唇,思绪却在翻腾不已。

说完那副画的故事,花怜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对了,先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从东岭下来时,见到五福楼在重新装潢。听那些做事的人说,是原来那位萧老板的弟弟接手了这家酒楼,我猜除了萧凤楠应该也没有旁人了吧......”

她话音刚落,殷澈已经腾得站起身。她一跺脚,道:“你怎么不早说!”她也不待花怜月回答,身子一闪,鬼魅般不见了踪影。

花怜月目瞪口呆的望着大开的房门,还有在桌面上滴溜乱转的空碗,额前落下了一滴冷汗。

半响后,才自个干笑道:“这性子也太急了,话都不让人说完。酒楼装修好前,萧凤楠根本不会那么快出现。她若是白等了一夜,明日回来又要找我啰嗦!”

花怜月有些愁眉苦脸,自然也没有胃口继续吃东西。于是她站起来随便抽了一本话本子,然后倚在软塌上,准备翻看翻看!

靠在珊瑚软枕上,却总觉得身下似乎有什么硬物,让她膈应的慌。于是她伸手到被褥下一摸,却掏出一个黄澄澄的物件。正是小女娃戴着脖子上,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的金锁片。

花怜月一拍脑门,猛地想起,先前因为怕这金锁会让孩子睡得不舒服,她就将它取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谢远达抱人走的时候,她却将这件事给完全忘记了。

希望现在送去还来得及,她抓紧金锁片,不假思索的起身出了书房,往外院正厅寻去。

正厅的大门对着衙门口,花怜月从后院出来,只能从侧边绕过去。沿路种了不少枝繁叶茂的美人蕉,可惜还没到花期。春风习习带着丝丝寒意,吹得硕大的芭蕉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天色早已黑透,气温也比白日里下降了不少。好在这一条青石铺陈的小径上,月牙儿洒下了一地清辉。花怜月虽然没有提灯笼,也走得极为熟稔,一路分花拂柳很快就到了正厅侧边。

两扇朱漆雕花窗棂往外打开着,里面有荧荧的烛光撒出来。花怜月路过的时候,顺便斜眼往里扫了一眼。只一眼,她就停住脚步,惊愕的张大了嘴。

大厅里烛火通明,却十分寂静。屋子里只有俩个人,却都未说话。霍连诀坐在上首的位置,手里端着一盏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嗯,这个没毛病,因为这是他经常端着的姿态。谁让衙门里他最大呢!

可是在他对面,多了一位颌下留着青须,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穿戴极为讲究的陌生男子。当然这也不是关键,让花怜月感到惊愕的是,这个长相气质看上去极为倨傲的男子,居然是用一种谦卑的姿势跪在地上。

他不会就是谢远达嘴里,架子挺大的齐大人吧?

花怜月不解的思索着,既然架子大,为何又要如此卑微的跪在一个知县的面前?

不解的摇摇头,不妨蕉下凉风顿起,拂面而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掩住嘴小小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当她再次将视线投入屋子里时,却见跪在地上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

霍连诀放下手中的茶盏,盖子与杯身轻扣,发出一声脆响。他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糟糕,被发现了!花怜月调皮的吐吐舌尖,刚要说话,却听对面响起一个清婉的声音:“大人,是我!”听声音,俨然是今日才住进衙门的钟灵秀。

花怜月小小的惊跳了一下,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霍连诀的视线本来放在花怜月藏身的左侧窗棂,没想到钟灵秀居然在右侧窗棂下说话。他一皱眉对那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心领神会,立刻一拱手道:“那在下就此告辞。”

见霍连诀微微颔首,男子才一脸恭敬的退了出去。花怜月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捏着人家的金锁片,人家若是就这么走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偷人财物的小贼。她忙提步追了出去。

好不容易追到县衙门口,才堵到那个正准备离去的男子。此刻他的身边带着几个身穿劲装的随从,那个小女娃被抱在一个身穿秋香色刻花缎衣的美貌女子手里。

女子面上泪水涟涟却带着欢喜的神色,她将自己的脸颊贴着小女娃的脸颊,嘴里不断的喃喃低语着,情绪显然极为激动。

这个女子,大概就是那个女娃的娘亲吧!

花怜月咬咬唇,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也许是她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的缘故,虽然父亲与哥哥都待她极好,却终究不能填补母亲这个空缺。所以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她总是会容易情绪失控。

男子看到花怜月匆匆忙忙的从衙门里跑出来,他神色一动,忙迎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是知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花怜月回过神来,忙连连摇头,道:“没有,大人他没说什么。只是孩子的金锁片落下了,我特意给你们送过来。”花怜月摊开手掌,露出了那块闪着金光的金锁片。

她微微一笑,大步走到正抱着小女娃百般怜爱的女子身边,亲手将金锁片重新挂到小女娃的脖子上。道:“这次的事可是极为凶险,若真是让那拐子抱走了,你们母女只怕此生都无相见之日。下次若再带孩子出门,可千万要小心了。”

女子一脸感激的看着她,闻言更是连连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以后若是带清葭出门,定然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清葭?是她的名字吗?”花怜月忍不住手痒,又捏了捏小女娃嫩嫩的脸颊,笑道:“莫非是出自‘金微凝素节,玉律应清葭。边马秋声急,征鸿晓阵斜。’”

“不错,正是。”女子唇边不觉含上一抹笑意。

她踌躇片刻后,道:“这位姑娘,你可是那位抓住拐子的花捕快?”

“只是凑巧罢了!”花怜月这话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正经的恩人到了。”女子脱口而出的话,让花怜月嘴角一阵抽搐。

难道恩人还分正经与不正经的吗?

男子一直站在一旁,抚着下颌的青须默然不语,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他上前几步,对花怜月一抱拳,道:“在下齐元正,多谢花捕快对小女清葭的维护。”

他虽然未述自己的官职,可是这种架势,一看就不是平常之辈。于是花怜月也拱手,回了他一礼。

又说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齐元正居然从清葭的脖子上重新取下那块金锁片,塞进花怜月手中,道:“若是花捕快有机会来京城,可以到朱雀桥边的乌衣巷来寻齐府。到时我们夫妻再好好感激花捕快,这块金锁片就权当一个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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