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满是泥泞的中巴车载满了乘客行驶田间,石子路的颠簸也无法阻止车上的乘客昏昏欲睡。
坐在最后一排的三人的穿着与车上其他乘客的打扮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拍了拍身边绑着绷带的男子。
“唉,你们这里都是少数民族吗?”
前排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转过头来看向男子,用不是很熟练的普通话说道:“外地人?第一次来?”
男子旁边一个眼睛绑着绷带的人回答道:“我是休假回家来看哈,家就在石头寨。”
学生看了一眼绑着绷带的人:“你是受伤了迈?没事嘛?”
绷带男子笑了笑回应道:“擦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学生继续说道:“行嘛,你自己注意,你是要到石头寨是吧,等哈要到了我给你说嘛。”
说完,学生回过头继续看自己手上的漫画书,而这个插曲也没能打扰到旁边已经睡着的旅客。
十几分钟后。
“喂,大哥,石头寨要到了,快醒醒。”
三人被前排的学生叫醒,在表达了对学生的感谢后,绑带男子也在另外两人的牵引下,顺利下车。
一股浓郁的油菜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而下车的三人就是陈国华和张斌以及脸上绑着绷带的赵晨星。
张斌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路,说道:“陈队长,你看那些人都走那边,我们也跟着去吧。”
小路蜿蜒曲折地延伸至山脊的背后,称作寨子,是本地居民常用的称呼,形象易于理解,实际上指的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村庄。
这座寨子的建筑看似是用简单的糯米或者泥浆稳固堆砌而成的石块,屋顶则铺以石板,与常见的灰瓦白墙形成鲜明对比,令张斌一路走来不禁赞叹不已。
赵晨星低头不语,细细的感受这条跑了无数遍的石板路,而陈国华和张斌则是四处张望。
突然身后一个老头跑上来打量了一眼赵晨星说道:“你是二娃?”
这个声音把出神的赵晨星拉回现实。
分辨出声音和语气后,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你是?你是方伯伯!对不!”
老头一把抓住赵晨星的手说道:“嘿!还真是!赵二娃!等到!你眼睛是搞喃咯?瞎了?打仗打瞎了迈?”
赵晨星笑道:“不是,出任务眼睛被虫子咬了,过几天就好,现在是队里面让我休假。”
方伯放下抓住赵晨星的手,继续兴奋的说道:“嘿,能好就行,男娃子家家的就是要受点伤才是男子汉的嘛,你等到,我先去喊你爹。”
赵晨星连忙摆手说道:“方伯伯,没得事,我的战友会带我回家,你先去忙嘛,等哈喊起方嬢嬢一起过来吃饭嘛。”
方伯笑道:“那个死老太婆不晓得又在哪哈打麻将了,这样嘛,我也给你姐姐说一声,她去城里面买东西也差不多回来了,等哈我们两家就一起吃饭嘛。”
三人告别了方伯,顺着寨子中的河水走到了一栋民居前,看到一个老汉挽着袖套蹲在门边抽着旱烟。
感受到有人来到面前时,头也不抬,眼也不睁的说:“也是来买黄豆糕迈?没得了,明天早点来。”
赵晨星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把甩开搀扶自己的陈国华,一把抓住老汉肩膀喊道:“老爹!我回来了!”
老汉手中的烟杆在半空中一抖,停滞在那里,他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人。
眼神逐渐聚焦到对方的脸上,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辨认出那张面孔,颤抖地说道:“你,你是二娃?”
赵晨星再次喊出一声:“老爹!我回来了!”
老汉重重应了一声,然后认真的看向赵晨星脸上的绷带,面色一沉,但随即又换上笑脸说道:“没得事,没得事,回来跟到老子卖黄豆糕,老子养得起你!”
陈国华看着拥抱在一起的父子,瞥了一边的张斌说道:“你是不是也很久没回家了,要不你也请假回家看看嘛,你女儿还那么小。”
张斌推了推眼镜,说:“赵晨星这件事有点棘手,他现在血液样本有点奇怪,我先把思路和研究方向确定了再请假吧。反而是你,清河你也不管管,就全扔给苏姐?”
陈国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明明小家碧玉,但是对他很是泼辣的女人。
陈国华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应张斌的话。
老汉看向身后的两人,推开还抱着自己的赵晨星说道:“这两位是你的战友吧?”
陈国华说道:“赵伯你好,我是陈国华,赵晨星的战友。”
张斌也跟着说道:“赵伯好,我是张斌,随队的军医。”
赵伯满脸和善的看着两人说:“你们好,你们好,我是赵晨星的父亲,赵京,北京的京。来来来,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等等让老太婆多弄几个菜。老太婆在后面收衣服,不管她,等哈我去喊就是了。”
赵伯转身对着身后的赵晨星说道:“对了,等哈我去把你姐姐他们一家都喊过来一起吃饭。”
陈国华回应道:“你是说方伯伯是吧?刚刚在路上已经遇到了。”
赵伯听到陈国华的回应,马上拍手说:“遇到了是吧,行,省我跑一趟。快进来,快进来。”
赵晨星摸着屋子里的布置,尽管已经数年未归,但家中的陈设依旧熟悉,那张曾把他撞开窍的八仙桌依然在房间中摆放着。
他摸到一个装有滑轮的竹编物件,对其用途产生了疑惑,随即高声问道:“老爹!大姐是已经生娃了么?好大啦?”
赵伯的回话从后屋传来:“你大姐娃娃一岁多点,你上次寄信回来没多久,你大姐就生了,一男一女,你先让你战友随便坐,我去喊你妈回来。”
十几分钟的时间,陈国华和张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一名老妇人未至声先到:“二娃!二娃!”
赵晨星听到声音也从椅子上蹦起喊道:“妈!”
赵母踏入门口,立即瞧见站在那里的赵晨星。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温柔地抚摸着赵晨星的脸,却有意避开了他脸上的绷带。
云贵地区的居民常年暴露在强烈的紫外线下,使得大多数人的肌肤都带有一些老化和黑色素沉积的痕迹。
但此时,赵母的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
炊烟袅袅自厨房飘散,豆豉的香气与独特的酸辣味交相辉映,充盈了整个空气。
赵晨星倾听着父亲述说家中这几年的变迁,同时也向父亲述说他在近年来的行走中所见所闻。
赵父的脸上洋溢着欣慰之情,他一边聆听赵晨星的叙述,心中却回想起曾经离家参军时的情景,那时的赵晨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偶尔会写信抱怨士兵生活的艰辛。
而如今,孩子依然是自己的孩子,但经历了战争和磨难,已经让他在外面成为了一个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