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盖着帝王印玺的明黄色卷轴,像有千钧之重一般,轰然落地!
简短的几行字,却几乎让她承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陛下不会那么做的!”
不是说君无戏言的么?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
因着太过荒唐,闻人语眼底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显得有些失去焦距。
“圣旨下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成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如果说,闻人语此时的心境是因那道荒谬的密旨而坠落深渊,那么,燕南惜应该是处在天堂般的喜悦中。
“你别碰我!”燕南惜的突然靠近,让闻人语尖锐地叫了起来,近乎慌乱地往一步步往后面退。
退到无路可退时,她的眸子里出现了星火燎原般的愤怒火焰,“燕南惜,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
“呵,我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恳求父皇成全我此生唯一的夙愿罢了!”燕南惜嘴角的笑意,分不清有几分真挚,几分讽刺。
“你…你就像一个带着伪善面具的魔鬼,一次又一次的毁掉我平静的生活,你为什么就不能离我远一点!”
闻人语望着他的目光,就像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你以为我没试过么?”燕南惜惨然一笑,“我试过远离你,试过从这点近乎妄想的念头中拯救自己,可到头来,我连痴了,傻了,都不曾将你忘记分毫。”燕南惜低沉的话语中还带着些嘲讽、
他早就预料到了闻人语的反应定不会冷静,哪怕亲手杀了他,也在他的设想之中。
毕竟,他那日从明德殿出来时,父皇只答应过他会考虑。
却不想,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一次这么快就有了明智的决断。
圣旨明令,燕南惜将封静安王,娶闻人嫡女为妻,昭告天下,择日大婚!
这样的旨意,别说闻人语一时难以接受,就连燕南惜自己也没想到。
“父皇,原来是我这许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能足够和你抗衡的法子!这一次,我终于还是赢了。”燕南惜看着那被扔在地下的圣旨,目光越发深幽。
“我已有挚爱的夫君,还有儿子!岂能朝令夕改,再与你成婚?我不相信这是陛下的决定,就算是,这一次我也愿赌上闻人世家百年来的忠君之德,毁了这道圣旨!”闻人语斩钉截铁地说道。
“语儿,你还不明白么?即使那个人是帝王最宠爱的儿子,但他终究是不能见光的。”燕南惜想让闻人语接受现实,他接着说,“过去是我太蠢,一心只想着打败他,用了太过激烈的方式,以至于把自己都弄得狼狈不堪。”
燕南惜的话语里,有对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的不屑,也有作为胜利者的得意。
闻人语忍无可忍地挥起一巴掌打了过去,可这一巴掌反而让燕南惜眼中的的疯狂越发肆无忌惮。
“我真是无可救药的蠢!我以为你好了的,我以为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我当然是清醒的!”燕南惜骤然打断了她,不顾她的厌恶和反抗,细细摩挲着闻人语的脸颊,沉声道,“我一日比一日更清醒,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念头,也一日比一日更坚定强烈!”
他猛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任凭闻人语如何挣扎反抗,都不容许她挣脱半分。
闻人语挣扎了一会儿,忽然就放弃了!
也许是接连两个巴掌甩过之后,燕南惜还用没事人一般的语气跟她说,“你解气了么?没解气的话,任你再打几下。”
闻人语咬在他手上,弥漫在口中的血腥味儿几乎快让她作呕,可燕南惜却始终不曾松开一星半点儿。
“有什么意思呢?就算你强行得到了我的身子也好,一具没有心的躯壳,你要来做什么?”闻人语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任由他搂着。
即使语姑娘没有半分情愿,可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距离,已是燕南惜往日只在梦中的奢求。
他近乎失控地沉浸在巨大的满足感里。
燕南惜也再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的脸,用几乎醉人的温柔语气说,“我做了这么多,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唯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为我的母亲平冤,让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后悔!除此之外就是你!我也许可以接受守在你身边等一辈子,但唯独不能接受,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一个男子拥有你!尤其是燕名骁!”
闻人语丝毫不为所动地冷笑了一声,
“你终于说出来了?燕南惜,你醒醒吧!你对我那近乎病态的执念,其实并不见得你对我有多少情意,而是因为我是燕名骁的心之所系!你嫉妒他,你无比渴望能彻底击垮他,伤害他!即使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对你手下留情,即使你们是至亲的骨肉兄弟!”
“不!语儿,你可以恨我,我也承认我的确将燕名骁当做我毕生死敌,可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从那年你递给我的那瓶药开始,我便发誓,燕南惜这辈子所有的真心都只能,也只会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燕南惜深情凝视着闻人语的眼神恍若一个虔诚的信徒,眼底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悲伤。
他心系于语姑娘,不用昭告天下,甚至连闻人语也一无所知。
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抹杀他一直将她放在心底最深处这个事实。
从前,他不敢表明心迹,因为一个没有战功,又因生母而受连累的,不受重视的皇子,是没有资格站在语姑娘身边的。
所以他只敢借着闻人飞的关系,悄悄地站在一旁,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因着她的欢喜而欢喜,因着她的悲伤而悲伤,却还要拼命提醒自己不露痕迹。
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即使他多年的克制和隐忍,除了换来语姑娘的无视以外,什么都没得到。
在他身受重伤,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也唯有闻人语一人而已。
如果这都算不上真心,还要做到哪一步?
“倘若我早知道,当初的那一瓶伤药,会让你的执念深到如此不可救药的地步,我想,我最后悔的就是不曾和当初那些欺负你的人狼狈为奸。”闻人语别过头去,不愿直视他过于热切的目光。
“语儿,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能让我死心吗?不,不会的!”燕南惜贴在她的耳边软语呢喃。
那声音在闻人语听来,却冷到了骨子里。
“我不介意你心底还住着别人,我也不介意对诺诺视如己出,甚至你或许不信,我从未奢望过能得到你的心,或者身子!我想要的,只是无论生死,你都能陪在我身边而已!”
为了这一刻能够长长久久地停留,燕南惜觉得自己无论付出了多少都是值得的。
“你,休想!”
闻人语只冷冰冰地回了他三个字。
“没关系语儿,诺诺生辰那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妄想了!父皇已经应允了我,他会亲自为我们主婚,所以,你也不会有故技重施,如同当初碧波阁风波那般,用性命威胁我退步的机会。”
他在暗暗警告闻人语绝了反抗的心思。
“燕南惜,我再说一次,除非我死,否则…唔…”
“嘘,你不会死的!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死呢!”燕南惜颤抖的手指,掠过闻人语娇嫩的唇瓣,眷恋着那微凉柔软的触感。
“你一定想知道,父皇为何忽然对我有求必应吧!”燕南惜忽然转了话锋说道。
这是闻人语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她的确想知道。
“其实我只是跟他简单地做了一笔交易。”燕南惜嗤笑着说。
交易?还有什么交易能让陛下自己食言,反过来促成一段他从不赞成,且又荒谬的婚事的。
“多亏了凤无双愚蠢的女人,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手上还有这么大的筹码!”
燕南惜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再次敲在了闻人语心头。
是啊!凤无双这个圣女算什么,比起燕南惜,她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将闻人语的震惊和惊慌都收入眼中的燕南惜继续不遗余力地为她揭开谜底,“我要父皇将你许配给我,条件是,我会根据母亲留下来的绝密手札,销毁人市的蛊窟,彻底让蛊族和人市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燕南惜,你真的是疯了!”闻人语陷入一种莫大的恐慌之中,她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可答案却已经昭然若揭。
“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我的语姑娘一向是冰雪聪明的!”他若无其事的语气里,却想要透着毁灭一切的决然。
“你真的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么?你的身体里留的是燕氏皇族的血,你竟然利用蛊虫来威胁陛下!”
闻人语声嘶力竭地吼道,她怎么也想不到,燕南惜竟然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那种人间炼狱的悲剧,燕南惜竟想让它在重演一次!
原来,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前养虎为患的担忧,不是疑心,而是先见之明!
这是第一次,闻人语在深深地恐惧着面前这个人,她甚至不敢再看他……
此刻,她却清楚听见燕南惜在用哀求的语气,跟她说,
“所以语儿,算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求求你救救我,把我从黑暗的深渊拉回来,只有你才是我的药!当年的那场祸端,多亏了燕名骁这个救世主,才得以平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燕名骁自己都身中情蛊,难以自保,如何还能指望他呢!只要你愿意救我,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安稳日子!好不好?”
燕南惜紧紧搂住闻人语的身子,再柔和不过的语气,在威胁,在提醒,也在哀求。
闻人语始终一言不发,这一次,燕南惜真的把她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除了屈服,看不到一丝希望。
“是我错了,名骁也错了,当初他若没有执意救你该多好啊……”闻人语一点点扳开燕南惜环住自己的手,神情凄然。
她这一路过来,亲眼看见燕南惜扒了那层伪君子的皮,从不择手段将她囚禁在碧波阁,意图篡位。
到后来事情败露,被名骁重伤,又费尽心力保住他一条命。
从心智退化,吃饭都需要人哄的孩童,日渐恢复到成日赖在闻人府不走的少年。闻人语分明是在那些日子里看到了一个单纯到令人心疼的八殿下,他是善良的,没有威胁性的,即使他仍然将语姑娘三个字挂在嘴边,却仍是那么认真而小心翼翼。
闻人语甚至有过对他的一丝愧疚,想着今后同名骁一起,用别的方式弥补这份歉疚。
名骁离开后,燕南惜一日比一日正常了起来,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从不过问皇宫和朝廷里所发生的事。
偶尔进宫向陛下请个安,也是待不过一炷香便回了自己府中,要说最热衷,也最常做的,无非就是偷偷带着燕诺出去玩儿一玩,有时,一大一小还约定了不让她知晓。
此刻,闻人语却分不清,燕南惜是在这两年故态复萌,还是他从苏醒开始,就在苦心策划着什么。
所谓失智,只是他用来逃脱当时困境和君王之怒的一个借口而已。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闻人语脸色惨白,无力地对他说道。
“语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陪在你和诺诺身边,永远对你好!”燕南惜小心翼翼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对她好?天底下还有比这个人,说这句话,更讽刺的么?
“滚!”如果言语和目光可以杀人,想必燕南惜已经死在她的利刃下无数次了!
燕南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继续留下来也只是让闻人语的仇恨更深一层而已,他也不愿。
人走了之后,闻人语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一般软在了床上。
经历过一次重生,她以为今生终于可以按照她的心意走下去,不求有多轰轰烈烈,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想到,安稳这个词,还是与她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