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墨魂重重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墨魂觉得,经历过情蛊之劫的殿下,有些变了。
以往的燕名骁,身上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在语姑娘出现之前,几乎不见殿下因为任何一件事,表露出喜怒。
初时,笛声和殿下身上翻涌的内息,是跟着他的所有影卫,判断他们人身安全与否的唯一方式。
哪一日若听到了大梦浮生曲的天籁笛音,就表明主子的心情不错,影卫便会稍微放松一些,也无妨跟的近些。
若是周遭忽然掀起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甚至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影卫,忽然出现了脸色惨白,乃至嘴角溢血,不用问,一定是九殿下发怒了。
而这时,就意味着,阎王殿必得多几个人前去报到。
后来,殿下倾心语姑娘,住进了闻人府,便极少有过真正动怒的情形,就连魔血的发作也少了许多。
但是,殿下依然还是一副目空一切,什么都懒得放在眼里的样子!当然了,语姑娘成了唯一的特例。
燕南惜叛变时,墨魂还记得自己问过主上,为何还费那么多心力救燕南惜,主上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我的手上,可以沾染任何人的血,唯独不想沾上骨肉兄弟的!”
墨魂知晓,殿下虽然从未表现出来,但他其实很看重亲情。
今日,失去了记忆的主子,竟下令对燕南惜杀无赦!墨魂不敢违抗,却也有些惊诧和感慨,他不禁脱口而出地说,“您…变得比以往更加有血有肉了…”
有血有肉?萧焰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夸法,他呵笑一声,“这倒新鲜,我对燕南惜下杀无赦的命令,却成了你眼里的有血有肉了?”
“与这命令无关,只是墨魂觉得,如今的您,更真实,也更像在这凡尘俗世中生活着的人!”墨魂如实说道。
“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不像人?”
墨魂感受到那带着笑意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森森杀气,不由很怂地缩了缩脖子,“属下一时有感而发,请主上恕罪!”
“区区一句话,就将你吓成了这样,真是浪费你那一身的绝佳修为啊!”萧焰忽然笑道。
“主子,这跟身手修为没什么干系,是属下跟在您身边十几年,练就的本能反应。若不是属下足够警觉,每到跟您动手时,都尽量躲过最致命的一击,区区小命,恐怕转世投胎,都能长好几岁了!”
“是么?”萧焰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如今他一身内力被体内的脏东西禁锢的死死的,纵然有玄灵珠相助,可恢复依然缓慢。
倘若正经和墨魂这皇家影卫的头号首领动起手来,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看墨魂这般,连他不经意咳嗽一声,都能全身戒备起来的样子,萧焰不由觉得有些讽刺,也更渴望恢复到往昔那种程度。
“公子,不好了!宫主她…被长老们押起来了您快想想办法吧!”侍女步履匆忙,隔着温泉浴池的一扇门,焦急万分地说道。
“动作快的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萧焰无声地对着身后的影子笑了一下。
“主上的下一步是想英雄救美呢,还是再添一把火?”影卫会心一笑。
“英雄救美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将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最好,能趁着这把火将蛊族和人市一块儿消灭个干净!
无霜宫的地下,有一条通道,直通人市。
而人市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奉城。
长老殿是人市最隐秘的一个地方,它隐秘到除了蛊族圣女和大长老之外,谁也无法进入,更不可能找到!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凤无双一踏进殿中,位于大长老石座下的四条锁链,便像两条铁蛇一般火速窜出来,紧紧缠住凤无双的身躯,将她架在了半空中。
“干什么?你还有脸问?”大长老执起长长的鞭子,狠狠地朝凤无双抽了过去,“身为我蛊族圣女,多年来不仅没有拿到玄灵珠,手刃灭族仇人,甚至连蛊楼里的情蛊都看管不力,不知所踪!其罪当诛!”
凤无双心里咯噔一下,情蛊由她看管,数年来都瞒的滴水不漏,这么这帮老家伙会忽然察觉?
“我原不知情蛊失踪,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长老不事先找我商量,反而不问青红皂白地责罚于我,莫不成真当我软弱好欺了么?”凤无双脸上没有表现出半分心虚,在铁索的束缚中,勉力从身上拿出了一件小小的,形状怪异的东西。
大长老脸色蓦地一变,“你放肆!竟然想用召蛊术对付本座么?”
“无双原无意冒犯各位长老,只是无双不得不自保!我自十岁就被你们推上了这圣女的位置,倘若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是太对不住我自己了么?”凤无双神色平静,话语之间却满是强势的威胁。
“凤无双,你果然早有叛心,既如此,我们也不必留情了!今日就废了你!”
大长老话音刚落时,一股神秘的力量忽然出现,将紧紧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谁敢动凤无双,我要了谁的命!”
“老三,你敢动我!”大长老一时间怒不可遏,和那三长老打的不可开交。
三长老那齐耶,是如今的蛊族之内最年轻,武学修为也最高的一位。
凤无双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和身手,全是三长老一手调教出来的,显然的,他对凤无双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谁通知你来的?”那齐耶解了凤无双的困局,却没让凤无双有一丝高兴,脸色反倒越发难看了一些。
“我来陪你,难道不好么?”那齐耶在笑着,眼神却是冰冷的。
“我说过,这里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用不着你插手!”
凤无双原跟这那齐耶有一纸婚约,是凤无双的母亲定下的。后来凤无双心系燕名骁,便撕掉了那纸婚约,那齐耶倒也没逼迫她,一拖拖了这么些年。
而那齐耶的忽然到来,其实是墨魂派人通知的。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最渴望得到玄灵珠,打败燕名骁,那绝对是眼前的那齐耶无疑。
所谓情蛊,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控制住萧焰的同时,其实也限制着凤无双。
萧焰抹去了对挚爱的所有记忆,可凤无双在操控情蛊时,也不能够将身子交给别人,否则便会被情蛊反噬,从此不具备控制情蛊能力。
而萧焰之所以千里迢迢找来那齐耶,为的可不仅仅是断了凤无双跟情蛊之间的关系,更想得到解除情蛊的办法。
显然的,凤无双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替萧焰解了这情蛊。
唯一的办法,只有把凤无双拉下蛊族圣女的位置,再找一个完全可靠的人坐上蛊族圣女的位置,拿到关于蛊族的一切机密。
在不受凤无双牵制的情况下,解了情蛊,还能将蛊族一锅端了!
此事,萧焰心中虽有计谋,但真正实施起来,必得花上些时间的。
两个高大的身影骑着疾如风的骏马,先后从奉城城门出来,一骑绝尘。
“主子,我们就这样出来了,凤无双万一因此疑心,岂不是不妙?”墨魂迎着风,有些顾虑地喊道。
“疑心?她此刻满脑子想的恐怕只剩下如何将我藏匿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再封住无霜宫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生怕那齐耶找出一丝关于燕名骁的痕迹!”他冷笑着说,策马的速度越发快了一些。
“万一那个女人抵死不从那齐耶时,露了形,会不会影响您下一步的安排…”按凤无双对殿下的痴迷程度,搞不好危急时刻,真会破罐子破摔了!
“凤无双若真说了什么,那便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那齐耶蒙在鼓里便罢了,真要知晓凤无双将另一个男子带入了无霜宫,还好吃好喝好伺候地住了这么多年,他最不济也会怒的剥了凤无双一层皮。”萧焰讽刺地笑道。
像凤无双那样城府极深的女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将自己的安全和利益保证在最大的范围内。
没有谁比凤无双更清楚,如今的萧焰已不是那个无人能敌的燕名骁,若对上那齐耶那样的高手根本毫无胜算,即使有心,也护不了她。
而往昔的燕名骁,更是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那齐耶虽然难缠,但对凤无双而言,至少还是个有利可图的人,若不到最后一步,凤无双是不会与他撕破脸的。
燕名骁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而此刻,燕诺正在学堂里,和同学们一块儿玩儿!
诺诺是昨日刚进学堂的,进来时,那些至少都有五六岁大的孩子们全都目瞪口呆的。
从未见过三岁小孩儿上正经学堂的,交给乳母在的抚幼所还差不多。
偏这孩子第一次上学堂还是自个儿一个人冷不丁跑进去坐在位置上的,连个随行的家人和下人都没有,险些让先生轰出来了。
那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又看着燕诺长相灵气,想着也不能胡乱把气撒在一个三岁小孩儿身上,倒显得他以大欺小,亏了为人师表之德。
“小童,你是打哪里来的?此地乃闻人氏族的私家学堂,论理是不能让外人进来的!”先生老气横秋地捋了一把白胡子说道。
“我不是外人,我是来听先生讲课的,娘亲也答应了!”燕诺是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毫不见外地自己找了个最前面靠边的位子坐进去。
坐定之后,两只小手往书案上一叠,小脑袋往前一搁,竟闭目养神去了!
把先生看的险些气出血来,稚子乱闯也就罢了,还满口谎言,称是禀告过家里才来的。
且不说这小儿身着粗衣麻布,两手空空还沾着泥垢,除了那十分灵气的长相难以忽略之外,哪还有一点儿拜师求学的样子!
更何况,这学堂收的都是闻人氏族的孩子,或连过宗的。
真要有新生入学,无论是什么情况,怎可能没人来通知先生。
若单只这些,也罢了!既然不愿离开,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听上一堂课,也算是好事一桩!
可这小家伙儿,一入座竟就无视所有人的存在,自顾自睡了起来。
这若是其他孩子们照学了去,他这课还怎么上?简直是对圣贤的大不敬!
“小童,小童!”先生苦着一张脸,连连叫了好几声。
“先生何事?”诺诺睡眼惺松地抬起头,没办法,方才他偷偷溜出府去,跟城东的几个小伙伴儿们玩了一会儿,玩的实在太累了,此刻困得不行。
让他先睡个片刻,再仔细听先生讲吧!
诺诺眼看着又要埋头睡去,小小的下巴这一回却落在了老先生的掌心上。
“小童,此处实不是你歇息的地方,有失体统!”先生担心自己过于严肃,吓着孩子,又软下声来,循循善诱道,“等你再大些,到了正经求学的年纪,相信你的双亲必会将再送到学堂来的!”
“娘亲说,老待在家里会闷坏的!而且,我喜欢这里啊!”燕诺一本正经地说。
“这样吧,你告诉老夫,你家住何处,老夫索性派人通知府上来接你回去!”老先生见这小童怎么也说不通,索性换了个法子。
燕诺一听先生要叫娘亲来,睡意立马跑干净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行不行,我是趁着娘亲不注意时,偷溜出来的!一会儿还要偷偷地回去呢!不然娘亲该生气了!”
“什么?还是偷溜出来的?”先生瞪眼睛看着面前的孩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小小年纪便如此顽皮,以后可怎么是好!
“你…你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
诺诺看老爷爷气急了的样子,于是乖乖答道,“燕诺,燕子的燕,诺言的诺。”
“你大胆!”先生猛然呵斥了一句,给燕诺惊了一下,学堂里的先生说话的声音,难道都这般大声的么?
“燕姓乃是咱们大燕国姓,你区区一介小儿,怎可犯上?”
燕诺一脸疑惑,“不是您问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