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弦前段日子一直被叫过去问讯,不是谁都能抗得住“车轮战”。她的耳边一直有冷冰冰没有丝毫间断的问讯声,即便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她的脑海仍旧充斥着这个声音。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记好每一次的日落日升,推算大概是什么时间。这些人知道她和三叔有财政牵扯,她又和三叔有亲缘关系,没有比她更适合指控三叔,从而彻查三叔“上头”的人了。现在她不光有三叔对头的胁迫,还有三叔方面的胁迫,三叔的“上头”希望司弦能够脱离“受制”的状态,也就是自杀,所以现在保护她的,还算是三叔的对头,他们需要司弦。司弦太了解了,这个“世界”只存在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如果不是香港从中调停,那她早就失去价值了。
司弦隔着玻璃看着面前的资钧甯,资钧甯咬着下唇垂着头,司弦拿起话筒,她伸出五根手指头,敲了敲玻璃。“小甯……”
资钧甯抬头看她,双手捧起了话筒,“司弦,你不舒服吗?”
“没有,听到你的声音舒服多了。”司弦的体重一直往下掉,面颊已经明显的凹了下去。
“司弦,我该怎么做?”
“你好好考试,我一会就出去了。”司弦说,“别怕。”
资钧甯的泪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你骗我……起先你就不让我知道,怎么可能只要一会。”
“乖。”重生这么久,司弦还没见资钧甯哭过,现在见资钧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司弦的语气也有些急促,“真的,他们都在给我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找关系。”或者祈祷三叔的“上头”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按理说,今年不会“出事”的,难道是引发了什么连锁反应?幸好早就安排了二叔那边的事情,二叔的大姑娘也不会在今年这个时间段“溺死”。
“我会找我的导师,他人脉关系那么广。”
“你现在正在考核阶段,不要沾手,听话。”司弦说,“我能解决的。”
“你能解决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看上去要哭鼻子了。”司弦似乎还想缓和资钧甯紧张的情绪。
以往资钧甯会反驳,现在资钧甯只是用手心捂住眼睛,“司弦……你害怕吗?”
“不怕。”
“里面热吗?”
“不热,栽了很多树。”只是她大多时间都在审讯室而已,“饭不好吃,我想吃你做的。”
司弦想给资钧甯找点事情做,让她不再那么担心。
“好,我下次给你带。”资钧甯说,“你想吃什么?”
“只要你做的,我都爱吃。”
资钧甯是托了霍瑶的关系才进来的,她只能每个月来一次。等资钧甯再过来的时候,司弦的头发已经剪得很短了,在里面长发很麻烦,司弦索性自己剪了。又怕资钧甯担心,她扣了顶帽子才出来,这时候已经是六月份了。资钧甯的饭盒经过检查后,军方才在玻璃窗下面开了一个小口,资钧甯递过去的时候,司弦先是握住资钧甯的手指,资钧甯抬头,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隔着好一个月的分离,她们十指相扣。
司弦慢慢吃了几口,“好吃,小甯,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我问了上边,说可以一个星期来一次,从后门进。”
应该是奥利弗给她打通的关系。“嗯,保送名额下来了吧?”
“嗯。”
这时候,司弦才算安心了。现在,“上头”开始有动作了,局势估计会有点好转,不过她出来还是遥遥无期的。奥利弗那边已经为她花了很多钱,只怕她出去又是跌到另外一个“牢笼”,她很想出去,出去就能牵小甯的手,抱住小甯了。
每个星期,资钧甯都会来。这个时候,资钧甯已经算开学了。
司弦吃了一口白米饭,“新室友好相处吗?”
“好相处,她们人都很好。”
“那就好,我还以为她们会有点孤僻。”在司弦的印象中,考上清华的学生似乎都有些内敛。
资钧甯有些闪烁其词,司弦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等资钧甯第二次来,她便开口了,“小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你有事的。”司弦说,“陈省身数学奖怎么样了?”
“嗯……”
“你下次把邀请函给我看看。”
资钧甯张了张口,“我……让室友去了。”
“让室友去了?”
“我用不到……”
“你怎么用不到,你清华……你没有上清华?”司弦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她之前不让资钧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来,怕路上的行程耽误了学业。
资钧甯的表情马上就又有些闪躲,“没……”
“你也一直没给我看通知书。”
“我……下次……”
“下次你又会说忘了。”
“我……帮不到你。”资钧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饭不好吃,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你考了深圳的大学?”司弦张了张口,她现在就是扣押在深圳。“你的室友,叫唐心方严男徐梅?”
“你知道?”资钧甯有点讶异,她记得她没有提到过室友们的名字。
完了,一切都按之前的轨迹,完蛋了。司弦紧紧地掐着筷子,指缝间有些泛白。
“司弦,你生我气了?”
“你是白痴吗?”司弦说,“这么好的机会,你是白痴吗?我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我犯得着吗?”
资钧甯咬着下唇不说话,她知道司弦会动怒的,所以她一直没跟司弦说。这是司弦第一次生她的气,资钧甯还是有点难过。
“我不要吃了。”司弦推开手里的饭盒,“你现在就去准备,我给陈诺写信,希望还来得及。”
资钧甯顿了顿,“你下次想吃什么?”
“资钧甯你在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司弦似乎有些抓狂了,那么“高压”的审讯她都没像现在这样,她有些跳脚,“我是吃不上饭了吗?我是差了你这一口饭吗?”
“离你近一些,我有安全感。”资钧甯低着头绞着手指,“在北京,太远了,我睡不着,我不敢跟你说我怕。要是在这里,你冷还是热了,我知道,我可以给你送风扇,送棉被。”
资钧甯的声音很小,司弦别开了脸,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天来的“牢狱生活”,她第一次想掉眼泪,司弦的喉咙抖了抖,“你是白痴。”
“其实还好啦,你看我在这个大学,不用自己交学费,每年还能有奖学金。现在保研资格,我也是内推。”资钧甯的声音越来越小,司弦不理她,她自己越说越心虚。“司弦……你别赶我。”
资钧甯的父母知道在“顶尖学府”上学的宝贵性,他们找资钧甯聊了很多,如果资钧甯回北京,他们也能照顾到她。可是资钧甯仍然想去深圳,他们万般无奈,也只好尊重女儿的意见,女儿今年也算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能怪你。”司弦用手背盖住眼睛,她在缓解自己眼角的酸涩感,“怪我,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害了你。”
“司弦,你哭了吗……”
“你做的菜太咸了。”司弦说,“以后少放点盐。”
“咸了吗?”资钧甯有些后知后觉,“你不赶我了?”
“你太不乖了,看我出来怎么收拾你。”
“嗯嗯,你不赶我就好了。”
“太可惜了。”司弦吃了一口饭,还是苦恼地说,“你以后会后悔的,再好好想想?你看,我说不定今年就能出来了。”
“我有联系奥利弗。”资钧甯说,“他说就算你出来,也不会来北京上学,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深圳或者在香港发展,我想陪你。”
“没事的……”
资钧甯又自顾自地说着,“他们帮你周转花了很多钱,我们要打很久的工才能还上,你出来以后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资钧甯的声音虽然绵绵软软,但俨然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司弦拗不过她。
到了十月份国庆节的时候,事态才有了后生的余地,“上头”的人也没有功夫管她这种“虾兵蟹将”了。司弦也没想到自己96年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牢狱”中度过的,看这个架势,估计她十八的成年礼也得在里面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年初做好的安排,没有几项落成了,就算实行了的也“烂尾”了,只有一件事还算平稳的。那就是和符道儿的工作室,符道儿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十月份以后,司弦的“扣押”也越来越放松了,现在符道儿也联系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