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一年,岁首。
苍居和谷外一样实行颛顼历,所以岁首就是十月初一。
经过几年的适应,百姓们已经懂得记住这一天来辞旧迎新,所以三十一年的岁首相较于二十八年,年味已经浓郁了许多。更何况苍居的百姓衣食不缺,生活不苦,就更想好好的迎接新岁,饯别旧年。
满街巷上都是穿着崭新深衣的农人,男人,女人,少年,孩童,就连刚出生的娃娃都用夏布裹出严严实实的襁褓,再在头顶,罩上一顶可爱的平沿小帽。
那些人中,黑『色』的是墨家,青灰『色』是仙家,深褐『色』是欧冶家,纯白『色』是农人,那些随处可见、欢声笑语的鲜红『色』则是少年营的学童。大秦以赤为贱,李恪要他们穿上红『色』,便是要他们虚怀尊世,不生骄荣。
这样的效果很不错。
虽说所学时间不久,但少年营却是苍居中最识礼的一道风景,帮扶老人,照料幼弱,只要不在课时,哪里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第一批年满十四岁的学童已经完成了为期四个月的实习,三家反馈普遍满意。作为第一批少年营的毕业生,他们的学识虽说欠缺,但胜在好学勤问,用于担当,接下来只需通过三家的入门考核,他们就能被准许换下红衫,从此披上三家学『色』。
食时,李恪食过松软的馒头,再饮上两碗米粥,『摸』『摸』肚子,起身出门。
吕雉在身后喊住他“君郎,今日岁首,记得早些回来,也好带妙戈妹妹去逛逛市亭”
李恪不由打了个趔趄“苍居的市亭里甚都没有,能逛出什么来”
吕雉捂着嘴轻笑“君郎整日在内外二谷奔忙,还真是甚都不知。前几日墨家采买不是送了数十车肉食进谷么听说三姑还置办了一车玉饰胭脂,虽不是甚贵重物件,但苍居之中,也不可强求过多是吧”
“玉饰和胭脂饕餮才用上几个月,苍居人民就开始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了”
今天是内谷的大日子,少年营墨家入门试。空闲的墨者围成一圈,十二个学童按身量高低屏息端坐,静待着本次的主考官出现。
食时终末,李恪披着熊皮鹤氅缓步而来,带着笑,高坐到学童面前。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你等十二人,十三入学,十四成业,单就少年营的课业而言,必然是有不足的。”
年轻人们神『色』微动,虽有心反驳,但台上是整个苍居,乃至整个天下都公认的生而知之的智者,他们实在无力反驳。
李恪笑盈盈拿眼扫了一圈,抬手揭掉火漆,摊开身前的竹简。
“然,你们的老师皆说你们的实习表现优异,恳请我给予你们入门的机会。见我犹豫,由养还威『逼』着他们在我处立了军令,若是你们今日过不了考核,他们轻则要镌写墨义百篇,重则需自裁谢罪。”
堂下想起一片惊惶的呼声,呼声之中,由养臭着脸,领着十一个师兄弟从围观中出列,从袖口中掏出绢帛,依次呈送到李恪身边。
递完军令,由养恶狠狠回过身,死死瞪着首座的精壮青年“呼甚呼武,你在我席下学了四个月,晨不歇,夜不眠,若是如此还过不了课考,为师先裁你,再自裁”
那青年长扬起身,重重抱拳“柴武必不叫老师蒙羞”
“有其师必有其徒,明明都是技术工作者,一个个却偏是武夫做派”李恪翻了翻白眼,挥挥手把那群老师们轰下堂,手点着竹简轻声说道,“少年营第一期,墨家入门试,开始”
学童提笔。
“第一试,墨家十义,何为首,何为躯,何为魂,何为影”
这是一道思辩题,名论十义,其实论的却是首、躯、魂、影,李恪选择这种题的目的是放水,思辩类的题目没有固定答案,只要能自圆其说,大体上都能算对。
主观赛高啊
李恪在心底感叹一声,沉默不语。
一炷香后,监考的何玦高喊一声“停笔”
学子们当即停笔。
李恪又揭开手边的第二份竹简。
“第二试,机关之术,钜子为本,在牍上制下三种不同的钜阵结构,分别要用到四枚、五枚、七枚钜子,且力的方向皆要不同。”
这一题是何玦出的,李恪看得出来,他完全没有放水的打算,这道题的答案虽说可以千奇百怪,但因为涉及到力的走向,最终的选择其实并不算多。
只希望不会真的筛掉人吧
又是一柱粗香燃尽,学童们停下笔,有几人的表情已经开始显得不自然。
李恪轻轻揭开第三份竹简。
“第三试,墨家武艺”李恪看了眼竹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硬着头皮念道,“默写一遍墨家三剑的名字”
这次根本不用一炷香,写完十二个字,学童们停笔起身,站到各自老师身边。待到所有人都交了卷,李恪挥了挥手,特意从胡陵和寿春赶来的赵楚三子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批卷。
主考官的职责完成了大半,李恪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批卷上,轻轻把何玦唤到一边“玦,他们才学了半年余,你的题出得有些难啊。”
何玦轻轻一哼“力向不同有何难,正置,倒置,斜置,便是他们只学了一种矩阵,也可制出多种来。”
李恪恍然大悟,这岂止是放水,简直是送分啊
可一想到送分,他又想到最后一道墨武题虽说齐墨还未归于苍居,但苍居当中武艺精深的墨者也不少,送分也不能送得这么没有技术含量,毕竟他们又不是隔壁谷的仙家
“玦,你可知第三试是谁出的”
“听闻似乎是钜子亲自出的。”
半个时辰之后,结果出炉,十二人三人全对,八人对两题,只有一人只对了一题。
按照两败淘汰的标准,仅有一人被发回少年营,他需要再学两年,与小两届的学弟学妹们一同复考。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弃学,归于民庶,这都是不强求的。
喜者喜之,悲者悲之,李恪让教习的墨者将自己落榜的学生送出谷去,翻翻拣拣,挑出他写的军令状。
“看来你们师徒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鞭笞五十,这是做好了落榜的准备吧”
那墨者惴惴不敢言语。
李恪冷笑一声,把军令随手丢给由养“由养,明日日失,把他脱光了吊在少年营的张榜处,鞭笞五十,就由你们师徒监刑”
由养和柴武齐齐应和“唯”
那位墨者面无血『色』,瘫倒在地“假钜子,假钜子轻饶啊若是被吊在少年营外施刑,从今往后,我还能在何处收徒啊”
“为人师表者,当倾囊以授,不使藏私。此次的考题如此简单你都教不好,往后还收徒作甚”李恪冷冷看着他,抬起头,又看着围作一圈的墨者们,“你等也听好了。学童择你等为师,乃是对你等信重之义,若是自觉教不好,回绝便是,若是强要误人子弟,我不罚你,墨法罚你”
“谨遵假钜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