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死去,总有先后。
而那些非常规的情况,自然也不是寒松和苏雨兰会去选择的。
如果没有白发寒松说的两人“消失”境况,在一定程度上,寒松是倾向于自己的离世迟于苏雨兰的,眼看爱的人离去,那种“孤独”还是留给自己为好。
不过处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倒是分不清谁先“消失”谁后“消失”了。
白发寒松虽变作了一人,但也回到过去亲眼目睹见证了他们的少时和成长。
而于此时,他终是要去寻找苏雨兰,与她踏上同样的“消失”道路,这同样是一种团聚。
抱着小铁的寒松感念于此,心中颇多涌动。
不仅如此,长椅上的苏雨兰也正在和未来的她自己像他和“自己”这般交谈,也都做好了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准备。
虽是境遇不同,但他和苏雨兰都是持着乐观的心态的。
这一点,不可否认。
也许,也许白发寒松的预感只是对苏雨兰的思念所致,但那又能怎样呢?他终是以同样的方式靠近她而去。
与此同时,望了望凉亭外,白发寒松接着又道:“时间也快到了,作为师傅,我再给你嘱咐一些事情,就可以心无所憾地离去了。”
“嗯。”寒松自是点头,而望着白发的自己,他心中亦是感慨非常,未来,他将成为“他”。
……
“原来,“我”是真的消失了……”坐在长椅上的苏雨兰听着“自己”诉说,低垂着眼眸轻轻感叹,望了望凉亭之中的寒松们,接着轻道:“还有他也会……”
“是啊。”“温蓝”紧紧握着苏雨兰的手露出温婉的笑容。
看着“自己”,苏雨兰目光越发地坚定。
“温蓝”的手,是没有温度的,这和苏雨兰不同于常人的体温是决然不同的,也是此时的“温蓝”只一投影的证明,只是不知什么科技可以让苏雨兰触摸到。
当然,也可以肯定的是,她触摸到的,不是真正的“未来自己”。
她没有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未来的她总会知道,而于此时,是她与她自己、寒松与他自己、以及她与寒松、现在与未来的交织碰撞。
如之所说,见证终点,同样的,也是一种浪漫,另类的浪漫,别具一格的浪漫。
“我们过去吧。”“温蓝”牵着苏雨兰的手站了起来,朝着凉亭之中的寒松们行去,一边走,她也一边抹了抹嘴角,那颗美人痣已是消失不见。
苏雨兰轻轻点头,与之一同靠近寒松。
趋近之时,苏雨兰看到白发寒松在对寒松说着些什么,而寒松也是一副频频点头保证做到的模样,正如他们之前教学书法时那般,当真是一对好师徒。
但于此时看去,得知了他们本是同一人的苏雨兰,也颇感有趣,说来她确定衡老就是寒松的时间也并不比此时得知的寒松早多少,联想之前发生的种种,也觉有趣。
而当她和“温蓝”一同走进凉亭之中时,白发寒松和寒松的对话也恰好停止。
八目相对,自是一种别样的景象。
“我说过的,要把它给你。”白发寒松朝苏雨兰亮出了没有任何螺旋刻纹的竹笋吊坠。
接过竹笋吊坠的并不是苏雨兰,而是“温蓝”,当然,她也很快帮苏雨兰亲手戴上。
紧接着,“温蓝”也从苏雨兰旁边走开,来到了白发寒松面前,两人深深对望之间,也是将对方的手牵了起来。
看到他们如此,寒松和苏雨兰也情不自禁照做起来,寒松腾出一手,紧紧牵住了苏雨兰。
而他怀中的小铁好像感觉此间的气氛有些不容于它的存在,却是很人性化地知趣地从寒松怀中纵身跳了下来,然后去向凉亭的边座之上慵懒地卧着。
眼见于此,两个寒松和两个苏雨兰皆是露出微笑。
下一刻,白发寒松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摆动之间,他们中间竟是神奇地出现了一个桌子,桌子两侧各有两个紫色的蒲团。
“坐。”白发寒松如此说着,已是和“温蓝”一同坐下。
寒松和苏雨兰自也不会客气,心感惊奇的同时也是学着他们坐下,各自面对“自己”,隔着长桌的他们就好像是在照镜子,照着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光影,而是现在与未来。
坐下之后,他们便见“温蓝”歪身靠向了白发寒松,白发寒松温柔地将之搂在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白发,而“温蓝”也伸手抚摸白发寒松的白发白眉。
她天生白发,他的白发白眉却是岁月所换。
寒松在苏雨兰家露台上“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告白,是彻底贯彻实现了的,将近而立之年的他们已是看到了未来,也将亲眼看到他们的终点。
看到未来自己们这般动作,寒松和苏雨兰相望一眼,然后张开了双臂,一手已是揽向苏雨兰,苏雨兰也是满面笑容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未来的他们在他们面前这般秀恩爱,他们自然也不会认输。
白发寒松和“温蓝”眼看他们如此,自是想起了身处他们之时如何想,相望之间,“温蓝”一侧却是出现了一个画架,白发寒松则抓着“温蓝”的手一起拿起了画笔,在白纸之上画了起来,要画的便是他们此时所在的情景。
细看之下,竟是白发寒松占据着主导的位置,也即是说,这幅画其实是他画的。
而在长桌的另一侧,寒松和苏雨兰自也都发现了这一点,于此同时,在苏雨兰的一侧也出现了画架画笔。
“我现在可做不到。”眼看“自己”竟然画得那般青云流水,寒松惊呆了的同时也是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了,而感受到怀中苏雨兰投来的目光,他也不禁摊摊手如实说道。
“没关系,我抓着你的手,我来画。”苏雨兰微微一笑,也学着白发寒松那般抓着寒松的手让他拿起了画笔。
看着苏雨兰主导着也开始了作画,白发寒松和“温蓝”相视一笑,而后也专注地画了起来。
画,慢慢成形。
时间慢慢流逝。
凉亭边上卧着的小铁似乎也有些烦闷无聊了起来,不过它很快看到松树林中隐隐约约之间展露出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当即兴奋地立了起来,然后也不顾寒松他们,便纵身窜了过去。
这一幕,自然也被寒松和苏雨兰注意到,并且画进了画中,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小松松,你在紧张地发抖哦。”牵动着寒松的手作着画,苏雨兰巧笑嫣然仰头调侃道。
“我是不是拖你的后腿了?”寒松尴尬一笑道。
“不打紧,这点小打小闹我还是能掌控的。”苏雨兰无比自信地说道。
“我的亲亲老婆真棒。”寒松在苏雨兰脸颊上亲了口,随即笑着夸赞。
苏雨兰在笑着的同时,转眼望向了旁侧,旁侧同样在作画的未来的他们。
白发寒松和“温蓝”的作画进度比他们要快许多,不仅如此,“他们”之所画和他们一般无二,而在他们望去之时,“他们”已经到了尾声。
“完成。”落下最后一笔之时,白发寒松和“温蓝”默契地齐声喊了出来。
将画笔放归原位,他们也看向寒松和苏雨兰,目光异样闪烁之间再次同声道了一句:“时间,到了。”
闻此,寒松和苏雨兰作画的动作皆是僵在了原处,视线紧紧地锁定着未来的自己、未来的彼此。
他们自然清楚“他们”这四个字的含义。
此前所说的“终点”,即将到来。
白发寒松温柔地拥着“温蓝”,两人深情地对望,此时不语,已抵千言万语,还有他们的一生。
看着未来的自己们如此,寒松和苏雨兰已然沉醉,亦是欢喜。
在他们望着的同时,白发寒松缓缓俯身,他这番举动自然是要亲吻与自己相伴一生的“苏雨兰”。
“兰兰。”
“小松松。”“他们”同时喊出了对方的昵称。
看到这一幕,寒松搂着苏雨兰的手不禁更用力了些,苏雨兰抓着寒松的手也更紧了。
未来自己们嘴唇相触之时,寒松和苏雨兰的心也同时一揪,他们的视野中,未来的他们真的化作了重重光点,然后飘上上空慢慢消失于天地之间。
美,自然是美的。
他们终点到来的方式是这般美轮美奂,绝对可称得上是浪漫中的浪漫,尤其是在他们亲眼的见证之下。
与“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刚刚完成的画作。
寒松和苏雨兰也于此时明白,“他们”的画作是在未来完成,在他们面前展现的,是白发寒松带来的虚影,如“温蓝”一样的虚影。
除此之外,还有着凉亭周边盛开的兰花。
它们同样是虚影。
在白发寒松和“温蓝”同时化作光点消失之时,它们亦是消失,消失之后的它们让那里恢复了原有的样貌,出现了点点青苗,这些青苗便是兰花的幼苗,在未来,它们会长大,也将会盛开美丽的花朵,一如方才那般。
而在这些兰花幼苗的正当中则出现了一块黑色的顽石,不是很大,如匍匐在地的小铁那般大小,这也是它能隐匿于方才兰花丛中的原因。
寒松和苏雨兰自是都看到了这块黑色的顽石,也看到了上面刻印着的兰花和松树交织在一起的图样,更是都明白这块顽石对他们的意义。
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后,苏雨兰脸上露出笑容微微仰头看向寒松,道:“小松松,我们得一起把这幅画给画完哦。”
“那是当然,我们一起。”寒松同样灿烂地笑着,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向苏雨兰的脸,继续持着画笔作画之时,也在她耳边接着说道:“……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苏雨兰亦是重重地重复着。
……
遥远的未来。
兰松亭。
同样是这座凉亭。
一头白发的寒松依旧保持着怀抱伊人、俯身的动作。
不过,他的怀中却是空空如也。
在前一刻,苏雨兰就在他的怀中。
他的旁侧,是刚刚完成的画作,他抓着苏雨兰的手完成的画作,正是他和苏雨兰过去与现在同在一处的场景,还有纵身跃出凉亭的小铁,周围盛开的兰花以及松林、松林里隐隐约约露出的一黑一白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的对面,还是那方长桌,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长桌的那边,则是另外一副一模一样的画作,那是已经装裱了七十余年的画作,是苏雨兰抓着他的手完成的画作,在眼见“他们”“消失”之后继续完成的画作。
而在凉亭的周边,也不是盛开的兰花,而是白雪皑皑,兰花早已落去,寒冬之中,劲松依在。
劲松在等待着来年的兰花盛开。
寒松亦在等待着,等待着时间之旅的启航,他将会再见到他的兰兰,还有他自己,还有许多许久未见且在这时不能再见的人,只是那时他将会以另一个身份。
白雪之间,唯一醒目的,便是那块黑色的顽石,上面依旧有着明显的兰花和松树交织的图案。
不过相比过去,上面赫然多了五个字——“苏雨兰寒松”。
苏雨兰消失了,凉亭之中自然也不止寒松一人。
在凉亭的边上,画中小铁所在方位,站着另外一个白发老人,他的眉宇之间依稀有着寒松和苏雨兰两人的影子。
“爸,妈妈她……”他看着静止的寒松,终是禁不住开口。
他的模样看着比寒松还要老些,但喊出了“爸”这个称呼。
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正是老了的小非非。
“小非非,你过来。”寒松听到儿子的呼叫,回过神来,正襟危坐,向他招了招手唤道。
“嗯。”小非非听话地坐了下来,坐在了寒松对面的蒲团之上。
“这个给你,你要好好保存。”寒松伸出手,手掌之上赫然躺着两个竹笋吊坠,一个光滑无比,一个刻着一节也即一半的螺旋刻纹,他将那个光滑的竹笋吊坠拿出,深深地看了几眼之后将之递送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妈妈一直戴着的。”小非非捧着竹笋吊坠,眼眶已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