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较颠簸行驶的车中睡去,是寒松自己着实没想到的,尤其是在苏雨兰的身边,这可绝对与他之前预想的相悖,但又似乎合情合理,并不如何意外。
矛盾吗?
矛盾。
但也并不矛盾。
在寒松的睡梦之中,他重回到了小小孩提时代,天真无邪地耍乐,苏雨兰也在其中,她也幻化成了幼时的模样,比雪儿还要小,但却明显比“此时的寒松”个子高些。
他们奔跑在河边的草丛之中,周围是吃草的白羊,各色花朵点缀其中,俨然一副风景优美的乐园。
睡梦之中奔跑的小小寒松看着前方奔跑的苏雨兰,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而在现实之中,他靠着苏雨兰的肩膀嘴角亦是含笑,只是不那么招摇罢了。
苏雨兰注意到了他睡梦中的这般表情变化,嘴角同步沾染了淡淡的笑意,她知道这么露出笑容,一定是做了好梦。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直觉告诉她,寒松的梦里一定有她,是那么的笃定。
至于是什么样的梦,看到前方专心开车的程越和雪儿露出的手臂一角,苏雨兰没敢细想。
“寒松竟然也睡着了,怪不得没了动静,也好,至少不用那么难受了。”程越于此时发现了寒松睡着的状态,轻声感叹,顿了顿,也笑着对苏雨兰说:“雨兰同学,委屈你了哈,寒松的头是不是特别重呢?”
“不委屈的。”苏雨兰低声回应。
程越也没再追问,嘴角却是弯起了一抹弧度,也在此时,他看着前方的道路,开口道:“再过一会儿就到你们村子了。”
轻“嗯”一声表示了解,苏雨兰也开始望向窗外,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村庄布局。
但就在这时,她的眼眸却是微微睁大,因为她看到了路边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大姐姐的身影。
不知为何,苏雨兰一看到这道身影就被吸引了目光,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行驶的车子在朝之急速靠近,苏雨兰的视线始终紧紧地锁定在这位大姐姐的身上,她想要看得更清楚。
只是可惜的是,这位大姐姐戴着墨镜,一手夹带着一个画板,一手弯腰轻闻着路边半人高的不知名花树的花香。
苏雨兰只能看到大姐姐的侧脸,还不完全,这让她很是惋惜,不过就在车窗快要正对大姐姐身影的时候,她却是惊讶地看到大姐姐竟是将脸朝向了她,同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美人痣。
苏雨兰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大姐姐脸上的美人痣,也不怪她,在戴着墨镜的情况下,她只能被这等显着的特征吸引。
也许只是凑巧碰到这位大姐姐转身,但苏雨兰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对方就是在对她笑。
对方的目光是直接投向自己的,隐约间还有旁侧靠在自己肩上的寒松。
结合种种情况,苏雨兰立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位大姐姐便是寒松家里的那位神秘大姐姐温蓝。
尤其是那颗美人痣,是见过温蓝的陶梅儿最印象深刻的特征,苏雨兰也了解这一点。
再加上她在大姐姐身上感觉到的莫名熟悉,以及大姐姐貌似对她刻意的微笑和注视,而且之前寒松突然抛出学校的那次,他要送别,自然是要送别那位神秘的大姐姐,联想到大姐姐可能和自己存在的关联,她来此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的。
如此一想,苏雨兰突然兴起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那么,这位大姐姐到底是不是那位神秘大姐姐温蓝呢?
想到此处,苏雨兰突然有了一种要和这位大姐姐对话的冲动,可还没等根本没想好要说些什么的她开口,这位大姐姐却是回过了头,不再看她,潇洒地朝着后方走去。
在这一刻,苏雨兰所在的车窗恰好正对着大姐姐,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但又如此之远,因为苏雨兰已然不能再有开口的勇气。
她和这位大姐姐也就这样地错开了。
但苏雨兰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这位大姐姐的背影上,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投注到大姐姐手上夹着的画板之时,眼睛再次睁大了些,上面是一张画纸,画着的似乎是桑树,而在一角,好似写着她所熟悉的字样。
因为大姐姐走路动作连带着画板的晃动,苏雨兰即便眼力再好,也无法完全看清楚那字是什么。
但隐隐之间,苏雨兰依稀辨认出了一个“蓝”字。
虽然不完全确认,她对自己的猜测也更多了一点确定。
“雨兰同学,遇到熟人了?要不要停一下?”程越感应到了此时有所异常的苏雨兰,放慢了行车的速度开口问道。
苏雨兰闻此,朝前方驾驶座的程越看了一眼,随后再度看向后方的大姐姐,但已然不再见其身影,好似完全消失了,就像是方才她看到的都是幻象。
“没,越哥,你继续开吧。”再也找寻不到大姐姐身影的苏雨兰将头转回,同时对程越如此回答着,心中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失落。
“好。”程越点了点头,继续专心地开车。
“越哥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大姐姐啊?”苏雨兰终是忍不住向程越求证道。
“看到了啊,看其样子似乎是个画家,不过我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没有细看。”程越答道。
“嗯。”苏雨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觉舒畅,她方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幻象,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如果刚才看到的大姐姐真是那位神秘大姐姐温蓝的话,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见面,想必之后会有更大的动作,早就有所期待的苏雨兰对此更为期待。
“你认识?”程越随口问道。
“应该……不认识。”苏雨兰也不知该如何准确地回应了,便说了一个意思含混不清的回答。
“噢。”程越没有太过注意,这个话题便就此终结。
“啊……”稍稍心安庆幸的苏雨兰突然听到耳边响起轻轻的哈欠声,接着便感觉肩上的重量似乎轻了些。
转头看向寒松,只见他仍然闭着双眼,好像仍在睡梦之中。
但苏雨兰还是看了出来,他已然醒了,她明显看出他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嘴角微掀,苏雨兰伸出右手食指在寒松的鼻子上轻刮了刮,这个动作让他的睫毛颤动了起来。
“小松松了,别装睡了,你可骗不了我。”苏雨兰在寒松耳边轻声细语而自信地说。
如此说,寒松才睁开眼,也连忙从苏雨兰肩上移开,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兰兰,你肩膀没事吧?”
“没事。”苏雨兰轻柔摇头。
“寒松醒了啊,正好,也马上到雨兰同学家了,一会儿可就要见她爸爸妈妈,你可要做好准备。”程越别有深意地嘱咐道。
“呃……嗯。”寒松一怔,倒是立刻紧张起来,双拳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会见苏雨兰父母的事情,他自然早先就想到了,用了各种心理暗示才让自己身体不再发抖,路上也渐渐忘了紧张的感觉,但事情一临近,那种紧张的感觉还是如洪水一般再次袭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猛烈。
“别紧张。”也恰在此时,寒松的身体却是猛然一僵,因为他感应到了苏雨兰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拳头,同时对他这般轻轻安抚。
紧张,依在。
但寒松也顿时有了依靠,将之减弱了不少,至少可以表现得正常一些。
面对如此温柔、如此善解人意的苏雨兰,他也更是欢喜。
在苏雨兰的指路下,程越将车开进了三朵花的东花村的区域,很快来到了一片桃林旁边的一户人家,两扇漆红色的大木门进入了三人的视野。
这便是苏雨兰的家了。
和衡老的家一样,她家也是相对偏离村庄的,与里面一户挨着一户的布局很有不同。
此时,几近中午。
程越呼唤着副驾驶座仍在酣睡的雪儿:“雪儿,起床了,起床了,到站了。”
“啊?这么快到了吗?”雪儿幽幽转醒,双眼颇显迷茫地说。
身后听到雪儿疑惑的苏雨兰心中则略感无奈,睡了这么长时间的雪儿晚上一定会很活跃,遭殃的一定是她。
四人一起下了车来,但见大门紧闭,也没有什么人声。
“衡老?”苏雨兰则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她家大门旁侧的胡芦架阴影下躺着一道人影,用报纸遮着脑袋,身下是有些年份的木制躺椅,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看出了这人是谁,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惊喜。
寒松和程越听到苏雨兰喊出的称呼,循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寒松自然是不认识衡老的,但程越却是露出了和苏雨兰相似的神情。
至于此时的雪儿,则是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朱红大门前,一边用力地敲着,一边欢欢喜喜地喊叫:“姨姨,雪儿来了,开门了。”
雪儿的大声喊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更没有让躺着的衡老有任何的动作,看其有规律起伏的胸膛,似乎也是在睡觉。
预感到家里可能没人的雪儿也注意到了衡老,随后轻手轻脚地潜行到了他的旁边,并且伸手捏住了衡老脸上盖着的报纸一角。
“雪儿……”预感到雪儿可能要做什么恶作剧的苏雨兰当即出声想要阻止,但已然来不及,雪儿已是慢慢掀开了报纸,很快露出了一张白发白眉苍老的脸。
果然是衡老。
在这一刻,苏雨兰、雪儿和程越心中都是浮现了这么一句感叹,唯有寒松还是云里雾里。
再从旁侧摘下一片细长的草叶,雪儿一脸坏笑地踮着脚将草叶往衡老的鼻孔送去。
苏雨兰此时也顾不得吵醒衡老的可能,朝着雪儿和衡老两人迈步而去,但不得不说她的行动还是晚了。
不过雪儿的恶作剧也没有得逞,在她手中的草叶快要触到衡老鼻孔、胜利在望之时,雪儿细细的手腕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
“小丫头,想捉弄我?你的道行还是太嫩了些。”衡老戏谑的声音于此间响起。
“又失败了,衡老你就不能让雪儿成功一次吗?”雪儿一脸挫败地抱怨。
伸手拍了拍雪儿的脑袋稍稍安抚,衡老便将目光投向了葫芦架外的三人。
“兰丫头。”苏雨兰距离最近,衡老率先微笑着喊了一声。
“衡老。”苏雨兰轻轻点头。
紧接着,衡老就把视线转移向了靠近而来的寒松和程越两人,在寒松的身上着重停了一下,衡老的双眼眼瞳深处活跃着别样的光芒。
当然,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少年,随后就看向了其旁边的程越,眼含笑意地站起身来,牵着雪儿的手漫步走了出来。
“衡老,好久不见,您还是一样的有活力啊。”程越率先打了招呼。
“程小子,你也不赖嘛,看着比之前更壮硕了。”衡老牵着雪儿和程越汇合到了一处,伸出一手拍了拍程越的肩膀赞道。
“衡老,你们认识?”苏雨兰则是微微惊讶,她和寒松站到了一处。
“认识,我还在家的时候,时不时会和衡老一起跑步,算是健友,健身的健。他老人家早上健身都健到了我们村那边,真是让人佩服。”程越抢在衡老前面回答了苏雨兰的问题,而后也是看着苏雨兰微笑感叹道:“而且我怎么说感觉你有些熟悉呢,原来真的见过。不过只有一两次,还是远远的,你的一头白发可是让我印象深刻。在看到衡老后,我就更加确定了,因为我就是看到你进出了他家门口,也是类似现在的装扮。”
“原来是这样。”苏雨兰了然了这些,只感这世界真小。
而其旁侧的寒松,看着近前洋溢着慈祥微笑的衡老,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感叹模样的苏雨兰,则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松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雪儿伸手摇着寒松的衣摆,仰头疑惑地问道。
雪儿的出声让其他人的视线都投注到了寒松的身上,衡老在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之后,便转向苏雨兰笑问道:“兰丫头,不打算介绍一下吗?这少年好像有些害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