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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8日,科西嘉军自圣马雷市镇登陆撒丁岛的七日之后。

出乎埃塞尔中将与贝特兰德总督意料的是,科西嘉军在登陆撒丁岛之后并没有立即朝着卡利亚里推进。

“你是说科西嘉军并没有直接南下夺取卡利亚里,而是主动分兵去占领各地方市镇?”

卡利亚里总督府的议事厅内,在得到最新情报之后,埃塞尔中将与贝特兰德总督再次就抵御科西嘉军的事务进行商讨。

尽管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是剑拔弩张,但这等大事毕竟还是需要二人共同决策,至少在名义上,埃塞尔中将还是需要贝特兰德总督的协助。

而两人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科西嘉军并没有按照埃塞尔中将设想的那般,在登陆之后便直捣黄龙朝着卡利亚里行进。

劳伦斯·波拿巴的军队反倒是主动放慢了推进速度,分兵对沿途各市镇皆进行了占领,并确保了对每一座占领的市镇都进行了完全控制。

在埃塞尔中将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如果科西嘉人直冲着卡利亚里而来的话,那支军队在两天之前就应该已经兵临城下了。

而按照科西嘉人现在的推进速度来看,他们至少还要一周时间才能逼近到首府卡利亚里的周边地区,这自然给了埃塞尔中将更多时间来组织力量抵御科西嘉军的进攻。

“哈哈哈真是上帝保佑,这样一来科西嘉军进攻卡利亚里的时间要比预计推迟十天以上,果然劳伦斯·波拿巴那个黄毛小子哪懂什么军事,他肯定忙着在各个市镇掠夺财宝吧。”

埃塞尔中将显然是心情愉悦,他本就看不起科西嘉的那群野蛮人,对其军队的战斗力也是完全不放眼中,那近万人的先遣部队之所以在科西嘉岛全灭,他也只是认为是该死的法国人从中作梗而已。

如今有了更充分的准备时间,埃塞尔中将觉得自己不仅可以守下卡利亚里,甚至还有机会进行反击,将战线重新推回科西嘉的领土之上。

至于为什么科西嘉军没有直取卡利亚里,埃塞尔中将也完全不感兴趣,只当是劳伦斯·波拿巴忙着烧杀抢掠,想要报复阿雅克肖之围的仇恨罢了,而他也完全不在乎有多少撒丁市镇遭到劫掠。

贝特兰德总督的关注点就与埃塞尔中将全然不同了,他眉头紧锁着,问向那名汇报消息的军官:

“目前为止波拿巴的军队劫掠了多少城镇?被他们占领的市镇遭到的损害如何?”

作为撒丁岛出身的贵族以及这座海岛的总督,贝特兰德总督显然更加关注军事之外的情报,也更加在乎撒丁岛民在这场战争中遭受到的损失。

那名军官迟疑了一下,仿佛他自己也对接下来的话语感到很是奇怪:

“不,总督阁下,我们目前没有收到城镇被劫掠的报告,科西嘉军基本只对各地的地主与贵族进行清算,所得到的财物一部分被充当了士兵的战利品,但更大部分则是直接被分发给了当地群众。”

贝特兰德总督愣了一下,连声追问道:

“你是说他们没有对撒丁平民动手?”

“这...这还不能下定论,只能说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相关情报...”

那军官也觉得这支军队的作风与传闻中野蛮粗暴的科西嘉人不太一样,但是在埃塞尔中将阴沉的脸色面前,他还是给出了十分委婉的说辞:

“而且科西嘉人不仅仅是对各市镇实施了军事占领,他们还试图在占领区施行国内的改革法案,将地主和贵族们的土地以及财物重新分配给平民,并发布了新的税法,除了宣布将各地的矿业经营权收归科西嘉国有之外,波拿巴似乎并没有夺取更多东西...他们甚至还解散了各地方政府,宣布由各市镇自行选举一群市政官员,选举出来的官员只要经过他的任命就可以直接就任。”

“哼!他以为自己是谁?撒丁岛的国王陛下吗?!科西嘉军要是直奔卡利亚里而来,我还会感到有些棘手,没想到这蠢货竟然将时间浪费在那些乡野村夫身上。”

埃塞尔中将不屑地冷哼一声,在他看来,波拿巴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市镇之上根本就是愚蠢的,只要战争结束,撒丁王国重新接管撒丁岛,他所有的改革与努力届时都会化作泡影。

而贝特兰德总督却是眼前一亮,尤其是当他听到劳伦斯·波拿巴废除了现有的各地方政府,并要求各市镇自主选举出一套新的政府班子之时,他脑海中更是闪过了无数思绪。

依照撒丁岛目前的境况,如果各地方自主进行选举,那么新上任的市政官员必然不会是那些深受岛民们记恨的萨伏伊人,而是土生土长的撒丁人。

换句话说,如果情报无误的话,那么在科西嘉军的占领区内,撒丁岛民很有可能已经从萨伏伊贵族手中夺回了行政权力,实现了一定程度的民族自治。

而这,正是贝特兰德总督所朝思夜想的愿望——一个由撒丁人自主治理的撒丁尼亚。

尽管目前科西嘉军仍然掌控着占领区内的最高权力,但对于贝特兰德总督来说,科西嘉人毕竟算得上是撒丁人的同胞,而且劳伦斯·波拿巴的名声也早就在撒丁岛广为流传,那位大人的治理,想必无论如何也是要好过萨伏伊人无情的剥削压迫的。

包括科西嘉人在占领区内进行的两大改革,也是让贝特兰德总督对自己的看法更加坚信不疑。

虽说他自己也是一名贵族,并拥有一片庄园,但是从撒丁岛与萨伏伊这两派的关系来看,他深知这两大改革是能够极大地增强撒丁岛民自身的社会地位与财富的。

想到这里,贝特兰德总督无视了埃塞尔中将的不满,克制住心中的激动与兴奋问道:

“民众们对科西嘉军的行为是怎样看待的?”

那军官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还以为总督大人是在担心己方的士气问题:

“情况有些严峻,随着消息传播开来,不少市镇的撒丁人反倒十分欢迎科西嘉军的到来;两天前,中部有一位萨伏伊籍的市政官打算组织民兵抵抗波拿巴,结果当地的民兵竟敢掀起叛乱杀死了市政官,随后还主动派人请求科西嘉军的接管,包括在卡利亚里,现在也是满城风雨、人心浮动。”

埃塞尔中将听罢顿感心情烦躁,直接不耐烦地一拳砸在桌上,恼羞成怒下令道:

“这群叛徒,他们难道就这样相信了波拿巴的诡计,就这样忘记了国王陛下的王恩浩荡?!没有王国的恩情,他们连狗屁都不是,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来人,传我命令,现在起不论是军中还是城中,只要有人私下里讨论占领区的事情,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贝特兰德总督不满地瞥了将军一眼,下达这样的行政命令显然不在埃塞尔中将的权力范围之内,但他也没有说什么,这位总督的心思已经飘到了他处。

而埃塞尔中将仍是余怒未消,对着贝特兰德总督骂道:

“喂,贝特兰德,你也别给我闲着了,正好科西嘉人给了我们组织反击的机会,你要是耽误了战局,我照样要拿军法对付你;征召农民的进度必须加快,另外,财政上也给我拨一笔钱来,我要雇佣一支佣兵团,那群征召来的民兵根本不堪大用,只能用来充充气势,还是得由我的亲兵和佣兵充当主力。”

贝特兰德总督皱紧眉头抱怨道:

“我们前不久才给热那亚使团付了一大笔钱,哪有余财再雇佣什么佣兵团,说到底那笔支出根本就不应该由我们承担...”

“那你是想直接对劳伦斯·波拿巴举手投降?把卡利亚里让给他们?!”

埃塞尔中将根本没有兴趣听取贝特兰德总督抱怨,张嘴便毫不留情地骂道:

“别废话了,财政的问题无非就是多开几个税目,苦一苦撒丁岛民罢了,你要是拿不出钱来,那我就让军队自己想办法了。”

至于埃塞尔中将所说的办法,不用想也知道是要将屠刀挥向那些他们眼中的撒丁贱民了。

贝特兰德总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脑中却是忽然灵光一闪。

他沉思了几秒钟,面色凝重地看向埃塞尔中将,做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模样:

“你这...!唉,好吧,不过与佣兵团的沟通还是交给我来,你这对财政根本没概念的粗人被人漫天要价估计都察觉不到,另外...”

贝特兰德总督顿了顿,继续要求道:

“对农民的征召也让我手下的行政官员负责,军队的征兵官恨不得把三岁小儿都拉到军队里去,再这样下去,恐怕到时候科西嘉人还没来,卡利亚里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嗯...行,算你还有点作用。”

尽管有些意外于贝特兰德的主动配合,埃塞尔中将在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将军也知道贝特兰德总督在撒丁民众心中还是有着不俗的威望,由他来进行士兵的征召确实效果会好上许多,而且自己也确实不精通与佣兵头子讨价还价,这样的苦差事也一并交给总督府去做好了。

得到应允的贝特兰德总督也终于松了口气,急促的心跳也缓缓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也许是自己距离实现毕生梦想最近的一次了。

......

科西嘉军的动作比埃塞尔中将预料的还要慢上一些,他们并没有急着进攻卡利亚里,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对各地方市镇的控制和维稳上。

来自科西嘉财政部的官僚们也在如火如荼地推进着改革的进程,尽管时间十分仓促紧张,但这些官僚还是凭借在科西嘉的实践经验出色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大部分占领区内的人口都已经完成了户籍登记,对土地的丈量测绘同样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各地方的市政厅也在科西嘉军人的监督下完成了紧急选举,让一批在当地具有威望且拥护科西嘉军的撒丁岛民接管了名义上的行政权力。

而作为撒丁岛守军的最高指挥官,埃塞尔中将并没有命令军队阻挡科西嘉军的推进。

由于巴特兰上校在科西嘉的失败,撒丁岛的防守兵力本就十分空虚,对于首府之外的区域,埃塞尔中将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兼顾到了,他已经决定将决定胜负的关键放在卡利亚里守城战之上。

也是得益于埃塞尔中将龟缩首府的策略,科西嘉军在撒丁岛的推进几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那些得到北方消息的市镇对于科西嘉军的到来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反倒是十分期盼着,期盼着那群来自北方海岛的同血之亲们真的可以如劳伦斯·波拿巴所说的那样为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解放。

尽管也有少数萨伏伊贵族和官员组织了一些零星的反抗,但这等逆势而为的行为根本不能阻挡那股来自北方的燎原之火。

占领区内的撒丁岛民们传颂着波拿巴的名号,庆祝着他们的解放与新生,南方的岛民们则是翘首以盼地望着北方,心急如焚等候着能与同胞们沐浴在同一片光辉下的那天到来。

...

1771年8月10日,科西嘉军登陆撒丁岛已经过去将近五周时间,并控制了全撒丁岛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

到了现在,不止是双方的士兵们,就连乡野间的农民们也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人们知道,决定撒丁岛命运的一场战役或许马上就要打响了,科西嘉军已经集结起来开始朝着首府卡利亚里行进。

在得知最终战役即将打响的消息后,即使是最不虔诚的撒丁岛民也会成群结伴地去往教堂为他们名义上的敌人祈祷。

尽管只有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但已经品尝到自由与解放的香甜滋味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到萨伏伊老爷们的奴役与鞭打之下了。

承载着万千撒丁岛民的信念,劳伦斯·波拿巴开始集结军队南下向卡利亚里行进,并于8月10日当天傍晚进驻了卡利亚里北部的塞斯图平原——这里距离撒丁岛首府已经只有五十里的距离了。

当日傍晚,夜色渐深。

劳伦斯在行军指挥所里与一众军官们商讨着对卡利亚里的进攻计划,他们也是刚刚得到斥候打探来的关于敌军动向的消息:

埃塞尔中将在察觉到科西嘉军即将发动总攻后,也立即率领一支由雇佣军、征召兵以及将军亲兵组成的鱼龙混杂的军队向北行进,提前驻扎在了塞斯图平原之中备战。

根据侦察部队的情报信息,双方的驻屯营地彼此间距离只有不到二十里,一旦过了今夜到了黎明时分,大抵就是双方军队的决战时刻。

而对于行军营帐内的劳伦斯以及一众军官们来说,这个夜晚注定是漫长而煎熬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地讨论着这场战役的部署计划,尽管科西嘉军的确据有不小的优势,但是在正式攻入卡利亚里之前,没有人可以轻言他们已经在撒丁岛取得了完全胜利。

“根据现有的情报,对方的军队规模可能不在我方之下,其主力部署在这边三处高地...”

营帐内,塞律里埃少校将几枚简易粗糙的兵棋摆在了地图的对应位置,向众人讲解着他对战场情势的分析。

尽管塞律里埃少校是骑士团的新晋成员,而且他也并不是巴黎军校内夏尔帮的成员,但是作为阿雅克肖之围的最大功臣,他还是很快在枢密骑士团内赢得了众人的尊重,此刻营帐内的参谋官们也都全神贯注地听着:

“不过,敌军大部分构成都是临时组建训练的征召兵,真正需要注意的是敌军将领埃塞尔中将的卫队亲兵,以及他所雇佣的几支热那亚佣兵团,这应该是敌军的核心力量。”

“热那亚佣兵团?有点奇怪。”劳伦斯微微皱眉,轻声重复了一遍。

塞律里埃干练地解释道:

“我们的斥候刚刚确认,那些驻扎在敌军营地边缘,明显有着不同制服与编制的士兵都是来自于热那亚共和国的雇佣兵,粗略估算有六个营的规模。”

一旁的贝尔蒂埃也意识到劳伦斯似乎对这些佣兵很是在意,开口补充道:

“这也不奇怪,热那亚是一个富得流油又人丁稀少的商业共和国,他们的佣兵业务本就很发达,我听说热那亚的圣乔治港里几乎能找到全欧洲的佣兵...”

“不,我在意的是他们的规模。”劳伦斯缓缓摇了摇头:

“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征调到六个营规模的佣兵团,这可不是单靠财力就能做到的,这里面,恐怕少不了热那亚官方的协助吧。”

贝尔蒂埃也立刻恍然大悟,他虽然经验还有欠缺,但着实是天资卓越:

“您是说热那亚政府也暗中介入了这场战争?莫非那群鼠目寸光的商人还对科西嘉岛抱有什么想法?”

劳伦斯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但目前也得不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于是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罢了,不管热那亚人有什么企图,很快我会亲临热那亚总督宫用枪与剑问个清楚的,这群吸血鬼既然已经夹起尾巴逃离了科西嘉,那他们就最好祈祷别让我发现他们还在回望这片土地...现在还是讨论明早对撒丁军的作战计划吧。”

军官们点了点头,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击溃敌军,正式入驻卡利亚里,从而彻底攻占撒丁岛,而目前横在众人面前撒丁军也着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必须要慎重拟定计划。

而正当军官们准备讨论明日作战部署之时,只见外面一位卫兵忽然走进帐中,恭敬通报道:

“波拿巴首相!我们在营地外围逮捕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他只身一人骑着快马,自称是从敌军营地来的,说有要事必须要和您亲自商谈。”

......

8月11日的黎明前夕,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泛起一阵鱼肚白,再过一个多小时,富饶肥沃的塞斯图平原就会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届时那耀眼的金光也将成为两军之间心照不宣的开战信号。

撒丁军营地内,埃塞尔中将揉了揉惺忪睡眼,为了应对科西嘉军的攻势,他也几乎是一夜无眠,等待着与那群该死的科西嘉蛮子决一死战的时刻。

眼看黎明到来,埃塞尔中将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言语之间也满是自信:

“这群低劣的科西嘉蠢货,两个小时后我就会让他们知道,我和巴特兰那种不堪大用的废物完全不一样。”

尽管自己率领的是一支临时组建起的军队,但是仰仗着卫队亲兵与热那亚佣兵的战力,埃塞尔中将还是有信心可以将科西嘉人阻挡在卡利亚里城外。

只要能够守住卡利亚里这座极为重要的港口城市,来自本土的援军和物资就能源源不断地抵达,届时就完全可以实现对科西嘉人的反攻。

一想到这些天里听到的敌占区内对科西嘉军队和劳伦斯·波拿巴的赞颂,埃塞尔中将更是气的牙痒,日日夜夜都在期待着反攻的那一天。

他已然在心中决定,待到夺回撒丁岛,反攻科西嘉的那一天,第一件事便是要血洗阿雅克肖,随后再将撒丁岛上的不忠分子们统统肃清一遍。

环视了一圈帐内的军官,埃塞尔中将正要下令开始进行部署,却突然皱紧了眉头:

“等等,贝特兰德总督怎么还没有来?”

军官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们昨晚一整夜都没有见过总督本人。

埃塞尔中将见状更加恼怒了,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那个该死的撒丁人,都这种时候了!卫兵,找到贝特兰德总督然后把他带过来!”

虽说埃塞尔中将并不想让贝特兰德总督掺和进战争事务之中,但是在眼下这个关头,他仍然需要总督本人在自己身边。

毕竟贝特兰德总督在那些征召而来的撒丁岛民之间有着崇高的威望,他的在场能够极大地鼓舞士气,并且那些热那亚佣兵也都是由总督本人直接雇佣的,他们也只听从贝特兰德总督的命令。

而正当埃塞尔中将顿足捶胸、大发雷霆之际,只见营帐的门帘被人轻轻掀开:

“抱歉将军,我来晚了。”

埃塞尔中将正要发火,但当他扭头望向门口时却是瞬间怔住了,不仅是他,就连帐内的一众军官们见状也顿时面色苍白,神色大变。

来者的确是贝特兰德总督不假,但就在他的身后,竟还跟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佣兵,这些佣兵手中的火枪显然已经装填上膛了,正直勾勾地瞄准着帐内的埃塞尔中将和一众军官们。

就连贝特兰德总督自己也拿着一把镀银手枪,将准星对准了身前的埃塞尔中将。

由于将军本人的卫队已经被部署在了前方战场上准备参加战斗,因此营帐周围的卫兵本就十分有限,他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瞬间慌了神,没有任何反抗的被这些来势汹汹的佣兵们控制了起来。

埃塞尔中将强咽了口唾沫,尽管他试图强装镇静,但声音的微微发颤已经说明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已经乱了阵脚,完全不知所措起来:

“贝特兰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的诉求只有一个,向科西嘉军投降吧,将军。”贝特兰德总督沉声说着,并持枪朝着埃塞尔中将的位置逼近了两步。

“投降?你这卖国求荣的混账!叛国贼!”

埃塞尔中将瞪大眼睛,为了掩饰恐惧和慌张而痛声大骂道:

“王国不计较你的出身,把你提拔到了总督的高位上,这就是你回报王国的方式?劳伦斯·波拿巴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一连串的怒吼并不能在贝特兰德总督的脸上激起一丝涟漪,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枪了,但此刻的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沉稳:

“我的地位不来自于撒丁王国的提拔,而来自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我的拥簇,我不会向这个压迫我等同胞的国家效忠到底,我只忠于维护我的人民们;事实已经证明,劳伦斯·波拿巴的治理才符合千千万万撒丁岛民的利益!”

“你这该下地狱的混账!”埃塞尔中将死死地捏紧拳头,指甲都已经嵌进了肉里。

“做出你的选择吧,将军。”

“让我投降?想都别想!”

两人对峙着,连周围的空气都紧张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尽管双方先前就已经在政务上有许多冲突与分歧,但是像这样刀枪相见的生死关头还是头一次。

而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名传令兵骑着快马赶到了营帐周围,虽然他也被眼前的阵势所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传令兵还是硬着头皮走到营帐前大声通报道:

“将军!总督阁下!科西嘉军已经开始朝着我方阵地发起进攻了,他们直接进行了冲锋,马上就要与我军进行交火了!”

这声通报使本就面色煞白的埃塞尔中将更加难堪了,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偏偏在这个时候,贝特兰德...你和劳伦斯·波拿巴串通好了对吧!”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埃塞尔中将此刻已是万念俱灰。

他完全明白,如果贝特兰德总督执意向科西嘉军倒戈,那么热那亚佣兵们以及大批追随贝特兰德的撒丁士兵都会加入到反叛的队伍之中,这个时候科西嘉军还发起了全面冲锋,自己的军队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丁点胜算。

埃塞尔中将低下了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不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被自己轻视了十几年的撒丁总督会在关键时候捅上自己一刀。

而营帐内的军官们显然没有将军这种定力了,他们也深知如今已经没有了与科西嘉军作战的胜算,完全没有必要为一场必败的战斗而让自己惨死在面前的上百杆火枪之下了。

于是,在一名中校的带头下,在场的军官们统一接受了贝特兰德总督的劝降要求,并即刻前往各部队通知所有士兵放下武器。

埃塞尔中将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但现在也没有人再会去征求他的意见了。

不到一个小时之后,科西嘉军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地接管了撒丁军的营地,并暂时羁押了全部的撒丁士兵。

通往卡利亚里的道路上,已然没有了任何阻碍。

8月11日的上午,劳伦斯正式率军进驻了这座繁荣富裕的海港古城,撒丁王国的法理首都在战争开始之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落入了科西嘉人之手。

卡利亚里的市民们并没有因为一支敌国军队的进驻而感到惶恐不安,恰恰相反的是,许多市民都自发地涌上了街头,毫不吝啬地向穿行在街道上的科西嘉士兵送出了他们的欢呼声。

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埃塞尔中将为了最大程度地组建一支军队对抗科西嘉人,对城内市民可谓是压榨到了极点。

征兵官和税吏们日夜不息地奔走在卡利亚里的街头,从穷人们手里夺走最后一枚硬币,从母亲的怀里夺走他们的孩子,美其名曰是为了保家卫国,至于其中又有多少贪官墨吏借机中饱私囊,那更是无从而知。

科西嘉军还没有抵达卡利亚里,这座城市的人民就已然是苦不堪言,苟且求活了。

尤其是在听到那些关于科西嘉军占领区内的流言后,卡利亚里的市民们甚至是翘首以盼着科西嘉军的到来,唯有极少数作为既得利益者的萨伏伊贵族坚决要求抵抗到底。

在整支队伍的最前方,贝特兰德总督正亲自步行为劳伦斯·波拿巴的坐骑牵绳引路。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背叛行径是可耻的,特别是当他亲耳听着沿途两道的市民们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时,他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很快,在市民们的夹道欢迎下,贝特兰德总督带领劳伦斯一行人进入了皇家宫。

这座恢弘大气的建筑从阿拉贡王国时期开始便一直是撒丁尼亚统治者的官邸,是整座撒丁岛统治权力的象征,而毫无疑问的是,这座官邸也将从今日起迎来一位全新的主人。

随行的军官和侍从们在宴会厅里享用他们的庆功宴,劳伦斯本人则是和贝特兰德总督单独在政事厅内会面。

...

“恭喜您,波拿巴首相,至少在此刻,撒丁尼亚这颗宝石已经被镶嵌在了您的权杖上。”

贝特兰德总督端起一杯雪莉酒抿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十分平淡,并不谄媚:

“我也希望您还记得我们昨夜的约定。”

劳伦斯也喝了一小口雪莉酒,一边品尝着口中的清香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沉稳的男人,并没有急着回应。

正是在昨天夜里,贝特兰德总督只身一人来到了科西嘉军的营地,向劳伦斯提出了一项合作:

他会在第二天的战场上反戈一击,彻底扫除科西嘉军的最后一项阻碍,而相对应的,贝特兰德总督则是希望将来在科西嘉王国统治下的撒丁岛民们得到应有的权力。

至少,贝特兰德总督不想看见撒丁王国对这座海岛的压迫同样也出现在科西嘉王国的统治之下。

而劳伦斯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也接受了这个交易,能够兵不血刃地夺下卡利亚里自然是极好的,而且自己本来就打算将撒丁岛作为核心领土进行治理,赋予撒丁岛民完整公民权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自然还记得,总督阁下,撒丁人与科西嘉人本就是同血之亲,我没有任何理由在血亲之间制造隔阂,我可以公开承诺这一点。”

劳伦斯微笑回应道:

“另外,像您这样识大体顾大局的领导者可不多见,为了民族利益而敢于放手一搏、背负骂名的更是少之又少,像您这样优秀的人才,我想我之后依然可以将撒丁岛的行政事务交由您负责处理。”

尽管嘴上肯定了贝特兰德总督的才能和勇气,但劳伦斯可不会真的觉得对方是一个敢于为了撒丁人牺牲自我的圣人。

对方之所以连夜赶来军营投靠自己,除了是担心撒丁岛民的命运之外,更大的因素恐怕还是为了他自身的地位与前途。

如果撒丁岛完全沦陷,即使王国日后收回了撒丁岛,贝特兰德的这个总督帽子也必然要被摘去,而如果埃塞尔中将守住了卡利亚里甚至实现了对科西嘉的反攻,那他这个总督的权势和影响力也会进一步被军功加身的埃塞尔中将所压榨,变得更加无关紧要。

从自身利益的角度思考,贝特兰德总督也唯有背叛撒丁王国这一条道路可走了。

而劳伦斯虽然看出来贝特兰德总督有不小的私心,但还是决定让他继续履行撒丁总督的职责。

毕竟对科西嘉王国而言,整合撒丁岛决不是什么一朝一夕、轻而易举的事情,撒丁岛不论是人口还是富庶程度都要远高于科西嘉,这种情况下想要最快最稳定地完成领土整合,就必然少不了要拉拢像贝特兰德总督这样在撒丁岛民之间颇具威信的人物了。

听到这话的贝特兰德总督也终于松了口气,有劳伦斯的这番话,至少在科西嘉王国的统治下,他这个撒丁总督的位置是稳固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首相阁下。”

贝特兰德总督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开口了,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

“您现在的确占领撒丁岛全境,但这也只不过是军事占领而已,撒丁王国是绝对不会愿意将他们的王位拱手让人的,您真的有信心让卡洛·埃马努埃莱三世在割地条约上签字吗?”

“他会签的。”

“什么时候?”

“当我的军队打进都灵的时候。”

贝特兰德总督张大嘴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得识趣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

两人的私下会谈并没有持续过长的时间。

当天正午时分,贝特兰德总督换上了正装礼服,率领各部官僚和市民代表正式在皇家宫的政事厅内向劳伦斯·波拿巴宣誓效忠。

在当场上百人的注目下,贝特兰德总督先是进行了一场简短的演讲,表明科西嘉人与撒丁人是与生俱来的兄弟姐妹,无可争议的一家之亲,这段发言也受到了在场的市民代表们热烈掌声。

随后,贝特兰德总督庄严地从一方古老的木盒中取出一柄纯银的权杖,这权杖由撒丁岛本土出产的白银所制,已经在数百年的光阴里见证过无数统治这片土地的王侯将相们。

贝特兰德总督双手捧着权杖,一步一顿地朝着端坐在大理石之座上的劳伦斯·波拿巴走去,他的步伐沉重而威严,如同一名最虔诚的朝圣者。

万众瞩目之下,他走到劳伦斯身前,单膝跪下,先是亲吻了劳伦斯的右手手背,随后恭敬地低下头颅,双手将白银权杖呈了上去。

劳伦斯无言地接过权杖,点了点头。

贝特兰德总督起身回到各部官僚的队列之中,清了清嗓子,而后带头宣誓道:

“我以我的生命、灵魂以及荣誉起誓...”

各部官僚们如同唱诗班一般朗声重复道:

“我以我的生命、灵魂以及荣誉起誓...”

“我将为这片土地奉献我全部的精力,尽我所能的一切造福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我将为这片土地奉献我全部的精力,尽我所能的一切造福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永远忠于吾王路易十五世陛下...”

“永远忠于吾王路易十五世陛下...”

“永远忠于王国政府、议会以及内阁与军队的领导者——劳伦斯·波拿巴首相。”

“永远忠于王国政府、议会以及内阁与军队的领导者——劳伦斯·波拿巴首相。”

众人的宣誓声回荡在偌大的政事厅内,久久不绝。

尽管撒丁王国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是对于这座海岛上的人民而言,他们自此刻起已经无可争议地成为了科西嘉王国的公民。

科西嘉王国的第一个海外行省——撒丁尼亚行省,亦从此刻正式宣告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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