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苏谦陌只是随口一说。
他从未对裴素君抱有过期望。
可裴素君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苏谦陌对她的认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配合前辈潜入落霞宗，您会放弃我的师尊吗？”
“哦？”
苏谦陌目光灼灼地看着裴素君，他来了兴趣。
“凭你的性格即便是有求于我，或许也不会出卖除自己以外的无辜之人吧。”
“所以，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自己的坚守。”
裴素君抿了抿嘴。
过往有些不好的回忆她不想重提。
在落霞宗，除了师尊会对自己好之外，其余的同门师姐妹包括长老，没有一个会真心与她交好，修炼界本就黑暗，何况还是个全部都是女修的宗门。
即便裴素君已经放下过往成见，试图想要做个一个合格的圣女来照顾个同宗之人，可女人因嫉妒产生的心理黑暗会让她们化作冥幽魔鬼不断侵蚀她的一切。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每天一睁开眼便被毒蛇与臭虫环绕…
还有那该死的囚牢！
裴素君掐断思绪，她抬眸苦笑：
“前辈还在乎我的过去么？”
“当然…不在乎。”
苏谦陌呵呵笑了起来，“也罢，虽然少了你的帮助，我很难接近你的师尊，不过你要是真有办法带我潜入落霞宗，我许诺带你前往虞国。”
裴素君目露喜色，她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请前辈等我一下。”
说着，裴素君就越过苏谦陌进入船舱。
苏谦陌微微掀开帘子。
目光中。
裴素君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赵静秋身上的污渍与斑驳。
明明已经答应自己同流合污，却依旧像往常般做着那些没必要的善后工作。
人心还真是复杂。
苏谦陌看着裴素君那认真的模样，他突然有些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导致的黑化。
……
当第一缕晨曦照射在裴素君的脸上时，苏谦陌终于看到了一处隐匿在虚空中幻象浮生之门。
裴素君解释：“这里便是剑雨大阵的虚妄之眼，属于落霞宗的禁地，非宗主与圣女不可入。”
苏谦陌点点头，做了个带路的手势。
略懂阵法的他虽然不了解虚妄之眼的具体构造机理，但他清楚此门背后会直接通向落霞宗的腹地。
裴素君脸色一红，来到苏谦陌面前抱住他。
“也请前辈抱紧我，没有我的剑气加持，虚妄之眼会排斥所有异物。”
苏谦陌眉头一皱。
想不到如此麻烦。
抱紧裴素君并不是字面上的简单意思。
而是需要他放空心神，将灵魂紧紧依附在裴素君的剑魂上。
这种情况倒也不会让苏谦陌陷入危机，但却会让他的灵魂在短暂的穿越中无法掌握主动。
假如裴素君心有邪念，没有把他带到落霞宗的腹地，而是直接带到她的大剑圣师尊纳兰韵面前…
“务必请前辈放心。”裴素君似乎看破了苏谦陌的顾忌，她踮起脚尖突然吻住他的唇角，并将一滴纯粹的道生初血渡入苏谦陌的口中。
唇分。
裴素君赶紧解释：“我最宝贵的剑道本源皆系于此心血之间。”
“我知道，很不错的诚意。”
苏谦陌将心血藏好，随后反手搂紧裴素君并放空了心神。
他的灵魂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像是被无尽的混沌束缚住了一切。
而裴素君没有耽搁。
借此机会，她催动剑气越过了幻象浮生之门。
在虚妄之眼的帮助下，再借助自身的剑心通明。
她也窥破了苏谦陌的虚实，这张如少年模样的俊美脸庞居然真的是前辈的真身。
嗯？
裴素君突然发现了盲点，前…他的骨龄居然只有二十！
待苏谦陌重新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落霞宗内门。
这里似乎是裴素君的修炼洞府，此刻她已经松开了苏谦陌，但依旧目光灼灼地观察着他。
见苏谦陌醒来，裴素君赶紧收起眼底的异色。
“前辈感觉怎么样？”
不过那一幕异样的目光还是被苏谦陌给洞察到了，他隐约感觉裴素君看待自己的目光没有了先前那种尊敬。
但苏谦陌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还以为是因为先前那一吻让裴素君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他环顾了一圈，此地过于简陋，在墙壁与地板上还能看见些许陈旧的血痕。
最后将目光凝聚在裴素君那双光泽水润的薄唇上。
嗯？刚才他和她有亲那么久吗。
苏谦陌有些忘记了。
“这里是你的洞府？”
被苏谦陌火辣辣的眼神注视着，裴素君微微低下了头掩饰住眼底的羞涩，“是的，如果前辈不嫌弃，以后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潜匿的据点。”
对裴素君而言，原本就有一种舍弃自己的纯洁来与苏谦陌达成交易的决心，可谁又能想到，在她知道苏谦陌并不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而是骨龄未满二十岁后的那种惊喜以及羞耻感。
假如在凡尘，这个年纪的她甚至可以做苏谦陌的母亲，但她昨夜却数次撒娇还不知廉耻的唤过他叔叔和爷爷…
啊！
好羞耻啊！
裴素君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她洁白的耳根也在不知不觉中幻化出昨晚那种深红玫瑰色的烟火模样。
对于这一幕，苏谦陌并没有关注到，他只在乎裴素君有没有布局在欺骗他。
一番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
苏谦陌来到裴素君面前，将那滴剑道本源初血还给了她。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
“好、”
裴素君接过血珠含入舌尖，上面还混合着苏谦陌那种独有的道痕，就跟被他欺骗过的那些同门师姐师妹们体内残留下的道痕一模一样。
“前…辈等下…”
“怎么了？”正准备离开的苏谦陌转身看来。
裴素君抬起绯色的俏脸，如玛瑙般璀璨的眸子闪烁着光彩，“我想我可以配合前辈一起行动。”
“……”
苏谦陌当然不会答应，一个人就能搞定的项目，难道喊裴素君在一旁边看边鼓掌么？
“那前辈何时带我离开？”裴素君又问。
苏谦陌微微思索。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明年开春之后…”
……
时间飞逝，日月如梭。
春天不知不觉就悄然到来了。
“前辈！”
半年未见，裴素君居然在苏谦陌的身上感受到了剑道气息的存在。
她暗自惊叹，此人不愧是旷世奇才，仅仅半年便将剑意渲染到如此极境。
苏谦陌从混沌中醒来。
“抱歉，修炼出了点差错，我想还得需要一年。”
裴素君抿了抿嘴，“可…那好吧，我再等前辈一年，对了，这段时间宗门长老的执法力度越来越强，前辈还是小心一些，免得被她们发现。”
“嗯。”苏谦陌微微颔首。
如今他的剑道后来者居上，道痕数量甚至超越了梦蛊两道，仅次于力道，所以他并不担心落霞宗的执法长老，除非是大剑圣纳兰韵亲临。
“荻鹭大荒野的战况如何了？”
裴素君：“尸灵的进攻愈演愈烈，它们就像被殷玥赋予了不死之身一样，反观四大宗门的修士死伤无数，龙家双圣相继负伤，就连师尊的暗疾都在高强度的战斗中爆发出隐患…”
“除此以外，四大宗门的高层在抓捕来的高阶尸灵中挖掘出一个消息，它们如今之所以不惧生死奋不顾身地摧毁龙鸣洞天，据说是受到殷玥麾下第一魔使的指令，而且还有传闻此魔使虽听命于殷玥，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人族…”
说到这里，裴素君还微微抬头瞥了苏谦陌一眼。
“哦？”苏谦陌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地笑意，“有这事？传闻大魔头殷玥喜好美色，贴身近侍皆为万里挑一的漂亮女尸灵，若这第一魔使能以人身相伴殷玥左右，姿色想必惊为天人…”
裴素君嘴唇动了动，虽然苏谦陌的关注点很好奇，但这似乎也能解释得了他并非那个人奸魔使。
难道自己猜错了？
其实苏谦陌除了性格不符之外，似乎其他一切都能完美代入到殷玥麾下第一魔使这个角色形象中去。
算了，想那么多又能如何？
现在尸灵虽不至于打破洞天壁垒，但它们不间断的进攻彻底唤醒了洞天修士内心最后的幻想。
生在这个时代的他们，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帮到他们，他们唯有团结、唯有自强，方能将人族的烛火传承下去。
基于这种基础，这半年来，洞天新生婴儿的数量也大幅度增加，四大宗门为了补充不断被消耗的人口，甚至不惜施展秘法，加速洞天中光阴的流逝速率，想要以此来补充更多更有天资的灵根少年。
离开洞府后。
裴素君来到了落霞内门练武场。
看着视野里那些因在一夜之间突然激活灵根潜力，此刻正兴高采烈切磋着剑意的师姐师妹们，她无声地叹息起来。
他说得没错。
忘记一切对她们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
可是自己这般心知肚明的视而不见，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
“弟子见过圣女。”
路上，偶尔有女剑修与裴素君相遇，也会表达自己的善意。
半年过去，不单单苏谦陌在成长。
这些以往敌视裴素君的同门师姐妹们也开始转化了自己的心态，在与洞天外的尸灵的残酷战争中那种为了人族振兴而努力的奋斗，让她们放下了曾经的隔阂。
当然。
裴素君也不例外。
曾经的她饱受同门压迫，意志难免动摇，再加上此前尸灵与人族有过简短的战争，才让微微黑化的她不愿意再替那些欺辱她的同门守护。
可她不曾想到，这场战争能够不间断地持续一年，而且就连她心目中敬为神明的师尊都以此遭受重创。
为此，她渐渐有了悔意。
实际上，人心原本就是这样，会随着环境和氛围的不断改变而改变。
在无意识的思索中，裴素君来到了纳兰韵修炼的洞府中。
门口的剑道禁制一触动，沉浸在自我修复中的纳兰韵就醒转了过来。
她微微蹙眉但不是生气。
因为能毫不波澜穿过她的剑道禁制的人只有她的爱徒裴素君。
果不其然。
片刻过后，裴素君出现在了纳兰韵的视野里。
“素儿。”
裴素君怔了一下，从幻想中惊醒。
她看着近在迟尺的师尊，方才知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是闯入到师尊的修炼洞天中。
一想到此刻正在全身心恢复自身道痕的师尊被自己打断修炼状态，她就感到一股深深地歉意，再加上先前不断在反思的忏悔，竟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师尊，徒儿对不起…”
“没关系的。”
深知人族未来命运的纳兰韵早已把剑心通明的裴素君当成了自己的衣钵传人，她怎会怪罪她不经意间的疏忽。
只是此话说完，纳兰韵感到到裴素君本就不稳的剑心里存在着一股非常杂乱的异样。
“素儿可是恋爱了？”
这是纳兰韵不曾体验过的情绪，所以对此陌生的她问出了这句话。
“放心啦，虽然为师自己主修绝情剑，但素儿的道与为师不同，你大可按照自己的心意明鉴天地…”
裴素君干涸的唇角动了动，只说了句好。
而这一幕被纳兰韵暗暗收在心底，她非常了解徒儿的心思，既然徒儿不愿提起，那她只好亲自探索，免得徒儿遭遇情伤继而影响到剑道根基。
此刻。
裴素君没有选择出卖苏谦陌。
不过她暗暗立下了誓言，待她在苏谦陌的帮助下了却红尘心愿，她必将自己往后的人生尽数投入到人族振兴的伟业中去。
只可惜裴素君并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一时的犹豫和恻然，会将原本不会再有交集的苏谦陌和纳兰韵的人生卷积在一起，也因此而彻底改变了圣域未来的格局！
于是。
接下来。
纳兰韵在修炼的同时，她还分出一缕微乎其微的神念附着在落霞宗，时刻关注着裴素君的动向。
随着这缕神念的出现，已经剑道大成的纳兰韵同样感受到了剑心通明的裴素君所感受到的诡异事情。
许多门中弟子的体内为何存在着一股相同且异样的道痕？
纳兰韵清晰地感受到，这股道痕不属于剑道，单靠落霞宗弟子也不可能修炼出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