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云若是安静的,来自欲答尔的血红将云若的白衣染过。
欲答尔仍旧难以置信,侧过头看着云若,用着那低哑的声音说着:“怎么……可能……”
他记得,西陵的探子说过,慕云若是怕见血的,是不会杀人的俨。
他记得,当初次听到此事的时候,他还嘲笑不已,因为妇人之仁的人,是不可能上战场的稔。
所以,怎么,可能……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慕云若……怎么可能?
血,一滴一滴的自剑尖儿落下,云若启唇,用着很淡很淡的声音说着:“慕云若,是不喜血的,但是,慕云若也有一定要到达的彼端,死后若恨,便恨慕云若一人便好。”云若轻抬左手,安静的遮住了欲答尔依旧瞪着的双目,为他合上眼,突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长剑。
欲答尔跪下,倒地,似到死也不知为何会死。
云若沉默的看了他良久,抿唇,而后蓦然转身看向众人,突然高举染血的将军剑,然后重重往下一甩,血红顿时将雪地点缀了些红。
擒贼先擒王!
气势顿起,随着云若而来的还活着的其他兵士皆是振奋无比!
喊声阵阵,慑住了不远处的于锘。想起方才欲答尔说的话,他急忙抽出佩剑,同时守在东面的二十万大军也跟着赶来,似是要与这些闯入彦桥城的人一决生死。
云若站在高坡上,回身俯视着有些胆惊的于锘,却并没有任何要亮剑的意思,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倒是忠勇,就是亮剑之前,看清敌人是谁才好。”
云若莞尔一笑,几步走到欲答尔的身前,一下撕开了他的人皮面具,一张纹着西陵图的脸霎时出现。
于锘彻底呆住,没想自己忠心这么久的太守竟然是——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这身气度不凡的白衣女子,问道:“那,你是谁?”
云若轻笑,转身自烈风身上拿出一道卷好的圣旨,忽而扬声说道:“彦桥城于锘及众将士听旨!即刻带着彦桥城二十万大兵以其西陵军不备,将他们全部围获!”
一见如此,于锘和那些众兵有些懵了,见云若将圣旨递来,于锘小心翼翼以双手接过,拉开,当那龙凤只印一同盖在这张圣旨上的一刻,于锘脑中轰响一声,他也听闻近来人心惶惶,有人说京城失守,慕家唯一的血脉替皇上保住了江山。原本他半信半疑,然今日竟得见了龙凤双印所下的圣旨——在东卫,龙凤双印的圣旨,是可以在紧急时刻强行调兵的!
于锘用力捏着那圣旨,然后抬头问道:“你就是……”
云若轻扬下颌,完全收敛了方才与欲答尔对峙时的杀意,只见她爽朗一笑,道:“慕云若。”
于锘及众将士瞬间怔住,亦是在瞬间明白了怎样的局势,传言为真,那么很有可能东卫已经被西陵侵入,血液中蔓延的愤怒让于锘咬牙切齿,而后双手高举圣旨,大喊:“于锘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他这一声,其余众将也全部伏地,那一瞬宏伟壮观,几乎震破了夜晚的天空。
曾经那从未被人念出的称号,让云若的心泛起一丝寂寥。
皇上不在,皇后焉在?
于是她上前,单手覆在于锘右肩,“现在,我只是慕将军。”她低头看向于锘,指尖点了点唇,“嘘。”
于锘明白,重重点头,向后打了个手势,即刻带着众兵赶去东侧围剿。
很快,西侧便传来了嘶喊之声,云若闭眸,而后没有片刻停留的向着房内走去,找了桌案,一把摊开三张空白的圣旨。她单脚踩跨在椅上,别上下摆,而后利索的拿起桌上的笔,沾了墨,以极快的速度在圣旨上写了什么。
半晌副将接令进屋,云若已将圣旨卷好,而后交予他说:“三件事,第一件捕获西陵人后即刻关押,千万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将彦桥城之事通知西陵,我们的人也万万不可声张。第二件事,将这三张圣旨分别快马加鞭送与瑶城、惠城、祁连城的乐绅、泰清、魏杰三位大将,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第三件事……”云若自怀中掏出一封信,也交在副将手上,“差人将这封信交给皇甫骁,墨城的其余兵士,可以入东卫了。”
这个消息令副将几位振奋,副将接了令,说道:“将军今日真是振奋人心,原先末将还以为会是一场死战。”
云若轻笑,却也并不轻松,“原本该是死战,只是我赌了两件事,若是这两件事但凡一件事不成,我们就都危险了。”说着,云若拿过副将手上的亮晃晃的刀,指尖一转,看也没看便横手看向右方欲答尔设立的兵器架,那些坚硬的铁器霎时出了裂痕,而那刀却一点事也没有,腕子一转,云若利索的将那刀插回副将的刀鞘中,“虽然只能造出一万件,但是却立了大功。”
“这究竟是……”副将不解,却是因为这样东西,使得那些西陵人手足无措,不过他也记得在兵营时,好像是在慕将军的号令下,去越合的一些山里寻找了些从未见过的石头,然后交予秦大人熔炼,原本以为混合在一起,出来的一定不如铁器好,没想竟这般刚硬。
只见云若从容一笑,道:“是什么,许久之后,你自会知道。而另一个……”云若沉下了笑容,看向了外面皓月下的彦桥城,“人变,心不变。”感觉副将有些一知半解,云若亦不多说,马上转了话题道,“好了,赶紧去送信吧,我们的皇甫将军,还要长途跋涉走很长的路呢。”
副将一怔,“皇甫将军不与我们汇合吗?”
云若讳莫如深的勾了勾唇角,“他,另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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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若首战旗开得胜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墨城这边,但是除了军营之外,皆是按照慕云若所言,并没有张扬,仅是秘密开始替东卫的兵士进行整装,为返回东卫做准备。
同时慕云若写得三道圣旨,也在不知不觉中递送给了乐绅、泰清、魏杰三位将军。他们接到圣旨也同样震惊,尤其是在与青玉、皓月、东莫城的将军皆失去联系后,便知自己确实已经成为了狼口之肉。而三城太守,也绝非东卫之人,于是三位将军暗地里瞒天过海调兵遣将,不知不觉竟将三城众兵配齐,全部听身在彦桥城的慕云若慕将军号令。
如此,慕云若变成了一军之帅,兵不血刃,就在西陵还将注意力虎视眈眈的放在那三大城池,且还依赖着那几个已经在无形中被架空的太守时,东卫的格局,已经在悄然的发生了变化。
除此之外,慕云若所撰的那封信,也同时到达了皇甫骁的手上,当他拆开信看见上面的寥寥几句话后,几乎是震惊的,却将其中内容保密,众人不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唯独知道的,就是当皇甫骁看过慕云若的信后,不止一次的说道:“慕云若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待一切交代的事都已经做完,在彦桥城的云若沉默着看着房中战事沙盘,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一直在看着上面的青玉、皓月、东莫三城,眸中透着一抹暗淡。
如果主攻是拓跋泽,靖,还有赵青莲,五日之内,三城必定失守。
阖上眸,启唇,淡淡喃出一句加了些痛楚的自言自语:“靖,哪个城,是你攻下的。你的剑上,又染了多少东卫人的血……”云若双眉蹙紧,缓缓趴在桌上,月光洒在她雪色战袍上,虽不再大悲大彻,却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世的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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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果然传来了青玉城、皓月城、东莫城失守的消息。
究竟是谁出兵拿下的哪个城,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提,因为虽然大家不知其中究竟隐藏了怎样的故事,却也都知慕将军的心里是有一块无人可以碰触的禁忌,若是被提及此事,虽然她依旧会保持着那爽朗的笑,可是那笑的背后,却会让他们莫名感到一阵无名的抽痛。
其实也不仅仅是慕云若,此番三城失守,东卫其他的将士也都是沉痛不已,他们只是与慕云若一样无暇悲伤,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西陵便会集中精力强攻瑶城、惠城、祁连城。
三城失守、三城得,一场明暗交织的攻防之战将会迅速拉开序幕。
是了,接下来的一战,云若将不会亲自上阵,而是会在帐中为三城统揽全局,她在暗,西陵在明,而有了统帅的瑶城、惠城及祁连城,也接了云若的计策,选用统一战术。
不久后,便有探子来回报,据闻因为西陵主将打了首战,这一战将会养精蓄锐,出兵者是西陵的一员战将——达达琦。闻说此人勇猛,却有些刚愎自用。
云若用了整整两日的时间,将这个人从头到脚分析了个透彻,直到快出兵的那一日,才终于将最终方案让副将交予三位将军。在副将临行前,云若还特意告知了一样东西,叮嘱副将一定要让三位将军带上,副将领命,而后便前去三城协助三位将军。
待全部吩咐完,云若便径自站在沙盘一侧,等待着这场明暗大战的开局,想必这场大战后,将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局势。
恰好这时另一名副将进了房间,将皇甫骁的一封信交予了云若,云若急忙展开看。
笑容更深。
欠下的,总是会换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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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琦竟向西陵王上要了百万大军——这是拓跋泽拿下三城后返回得到的第一个消息。
此战前夕,拓跋泽怎么也无法安稳,只是觉得心里焦躁不安,犹如被万爪所挠。
他一个人坐在椅上,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点着桌子,深邃的眸中撩动着一缕浅淡的幽光。
这时赵青莲进入,看拓跋泽似有心事,于是问道:“大殿下,那边正在办庆功宴,您不参加吗?”
拓跋泽眸子更深,没有回话,此时便听一个傲慢的声音自外传来:“我西陵马上就要拿下东卫了,大殿下可是在这时候妇人之仁了?”
随着这个声音,王臣都颜缓步而入,脸上尽是写满了得意,似乎是在明确的告诉拓跋泽,他先前担心慕云若,担心东卫担心一切的一切都是无用,同时也在暗示自己才是这场战事的主导。
拓跋泽极其不喜此人,“这百万大军,是你从西陵调来的吧。”
都颜冷笑一声,道:“大殿下,西陵向来不喜好等,您都用了十五年了,近来王上身子不好,说不定哪天就……”都颜顿了顿,而后接道,“所以,我这是替西陵分忧,将东卫三城一举攻下,让那些弱小之人好好看看我西陵之强大,岂不更添乐趣。”
见拓跋泽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都颜也不再多说,遂行了个礼,“既然大殿下不喜听都颜的话,都颜便先去和他们庆功了,而且还得多备点酒席,过阵子,当是还有一场更大的庆功宴!”
他笑了下,昂着首傲慢的离开。
赵青莲看的眼中星火直冒,恨不能拔剑一刀就收拾了这家伙。
拓跋泽只是冷哼一声,不愿与他多计较,只冷声而道:“好大喜功。”
明显,都颜是想在打下东卫之后,将这场战事的功劳揽在自己头上,西陵不按皇族继承,主以强者推选,都颜此举,明显是要与他争夺王位。
不过,西陵的事他现在还没时间去细想,关键是纵是西陵,一百万大军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甚至若是这百万大军出了事,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
风险,未免大了些。
拓跋泽心中仍旧有些发沉,丢下赵青莲,忽而起身去往靖的大帐。
走了进去,看到他正坐靠在沙盘的边上,看着瑶城、惠城、祁连城三个城池,深邃的黑眸里有着平静,也有着一缕暗藏的动荡。
“靖,下一场仗,是王都亲自派人来战,你觉得会如何?”拓跋泽问道。
靖沉默,依旧是望着那三个城池,半晌抬眸看向拓跋泽,问:“可是派人去彦桥城看过了?”
果然还是与他一样,在担心着一个人。
拓跋泽凝了眸,点头,“已经派人去询了,大概三天后便会来信儿。”
靖轻应,指尖轻柔的在彦桥城周围画了一个圈,“还是等确认过了再发兵比较妥善。”
“说的是呢。”拓跋泽应道。
可最后这声才刚刚落下,就听赵青莲疾步而入,非常紧急的对拓跋泽道:“大殿下,方才王都来了消息,达达琦将军已经在去往三城的路上了!预计两日后与三城正面交战!”
拓跋泽眉心蓦地一蹙,连靖也停了手边的事,抬眸看向赵青莲。
“这时候出兵是批的?为甚本王毫不知晓?”拓跋泽压低了声音,见赵青莲有些支吾,即刻知道能有这权力的,只有趁着王上重病之际操控王权的那些大臣才能做到,而能让那些大臣马首是瞻的……拓跋泽用力咬了下牙,一字一定道:“都颜!”
外面正喝着庆功酒的都颜笑着,仿佛已经旗开得胜般开怀。
而就在这一面,那已经向三城行进的西陵百万大军的动向,即刻便传到了云若手上。
望着那探子们递来的字条,在沙盘前的云若轻声一笑,指尖一滑双手撑在沙盘两侧,然后高声说道:“即刻召集墨城所有将军,翻盘的时候到了!”
上一战,斗明暗。
第二轮,拼兵法。
云若眯了眼,莞尔一笑,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