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他的留恋,她的心痛
一晃,除夕已到。
东卫国的除夕是在所有日子里,最受百姓关注的节日。
皇宫也不例外,在这样的日子里,平日里阴气沉沉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脸上难得都挂出了丝丝喜庆铨。
红灯笼,贴福字,自是少不了,各个宫的主子们都张罗这张灯结彩,为来年能开运而做着准备。
而且每逢除夕,宫里都会举办一场很盛大的晚宴,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文武大臣均是要参加,然后被皇上点中的一些后宫嫔妃或者王臣将相推荐的向送入后宫的美人都会在晚宴上献舞。
当然,对于今日来参加晚宴的皇亲贵胄来说,可是当真有一件事比单纯的献舞更加让他们拭目以待,那就是今年除夕皇上唯一钦点嫔妃献舞之人,竟然是慕家的废后,慕云若。
究竟是想让她当众出丑,以昭告天下慕家早已名存实亡,还是想趁此机会铺垫再是到来的册封,便是要看今日慕云若的表现如何,或者是,皇上究竟想让慕云若表现如何。
是故透云阁中,与其他宫不同,多了一份特别的压抑。
云若对着铜镜梳妆,难得能看到好好打扮后的自己,突然就见那正给自己画眉的手,颤颤巍巍,险些戳了她的眼睛。
云若眉心一皱,紧忙抓了那小手,侧过头轻怒:“香儿,你是打算让我瞎着去献舞吗?”
这一面,怜香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手抖的厉害,自大那日大夫说了云若身子的情况,怜香终是明白了云若此刻的处境,因此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怜香每日都和即将迎来与云若的生离死别般,痛苦难耐,尤其是今日——散魂汤毒性即将发作的日子。
云若见状,眸子微微一动,神情也添置了些复杂。
或是应验了那日她在邱福客栈里的话,姜凤贞竟自那日返回姜府后,就再是没回宫。
事情,总归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若是她没猜错,姜凤贞定是和王永承一样被软禁在了家里,而且背后的推手,定是徐夙瑛。
如若不然,她不会才刚从邱福客栈回了宫,就听说姜凤贞报了这时候回府省亲,而且内务府那边这么快就记录了,且皇贵妃那边也这么快就同意了。
姜凤贞去找寻解药的事,果然还是瞒不住的徐夙瑛的,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到,所以……或许从一开始,也猜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如此,散魂汤的毒性,怕是会在她献舞之时发作。
或是疯癫,或是狼狈,或是用最丑陋的结果结束慕云若的最后。
她轻吸口气,摇摇头。
罢了,想多了也没什么用,目前也只能走走看看,反正该做的都做了,作为现在的她,只要尽全力舞到最后便好。
“香儿,唇上再添些红吧。”云若低语,动了动唇,发现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苍白。
怜香颤了颤唇,点头,尽可能的压抑悲伤的去为云若上妆,而后落了笔,便奔去了院外闷头大哭去了。
云若看看镜中装点完毕的自己,唇角不经意扯动些许,伴着外面阵阵传来的哭声,缓缓撑桌而起。
身上那日闯阵的伤犹在,时时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咬牙忍住,然后拖着沉重的锦袍回到床边。
不由自主的,还是拿起来那颗夜明珠,那日的血迹似乎已然印在了上面,不由的回想起先前闯文武阵时候的光景。
若非最后这个小东西从身上掉出来,将地上沾着脚印的血迹照出,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破了那阵的虚实奥秘。
到头来,竟还是这个东西,救了她一命。
指尖稍稍用力,云若轻垂的眼神有些发深,心中或是有思绪蔓延,搅扰着她的一切。
闻说夏侯靖有要事出了宫,似乎也是那日她去邱福客栈的那日走的,是故这几日她也没有再见到这个人,想来,只能在待会儿的晚宴上才能见到他。
本来是想回宫之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说个话的……但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云若不经意垂了眸,白净的脸上透着些沉寂,“敬,若你是我,是否会更加决绝……”
她安静了几许,倏而压住那夜明珠,然后深吸口气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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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宫已近黄昏,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想来也快到入席的时间了。
于是云若提了长长的锦袍欲往外走,却忽然听见怜香低喊,“你们,你们竟然还敢来这里!”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一阵更为凌乱的声音。
云若眉心一蹙,凝了神情向外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位不速之客。
只见怜香咬着牙趴在地上,抚着殷红的手背,像是被狠狠踩过,已然破了皮。
云若眸子微动,道:“好好的除夕,至于一来就闹得如此不快吗?”说着,她抬过视线,眼中即刻倒映出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文荣,不是夏侯靖,而是那个向来都躲在暗处,至今竟没一次与云若直言的徐夙瑛,还有那紧跟她身边的高旬。
还真是稀客,徐夙瑛竟亲自来了。
不过,云若却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如此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在最后一刻,总归是要来看看的,不然,她如何能放心?
云若撩过视线看过高旬那正收着的脚,知道方才定是他将怜香伤至如此,眸间多了些利光,继而冷冷说道:“连个话儿都没有,就出手伤人,果然是一贯作风。”
闻言,徐夙瑛掩唇笑了,眉眼间流露着一丝轻蔑。
提着华丽的六彩凤舞裙,她轻步走近,望了眼那边扶着手的怜香,然后看向云若道:“本宫可不是有意伤人,只是那丫头太过无礼,作为皇贵妃,自是要教导一二,以免将来,换了其他主子,便不知如何伺候了。”
云若轻哼一声,心中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务定,今夜慕云若就会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掀不起云雨。
“就算如此,也不用劳烦皇贵妃。”云若毫不迟疑的淡语,眸间更是没有分毫的惊惧与失色,但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却反而充满了对徐夙瑛的一种发自骨中的轻视。
徐夙瑛眸子一动,瞬间压了笑脸,走近云若身旁,附耳狠狠低语:“慕云若,你可真是不知好歹,难得本宫还能来看看你这丧家之犬,你该是好好感谢本宫。”
“感谢?”云若重复,侧过头看向徐夙瑛,“云若究竟是感谢贵妃企图让我与姜凤贞同归于尽,还是感谢贵妃挑拨公主置我于死地,亦或是感谢贵妃像现在这样,专程来欺侮我透云阁的宫女?”
徐夙瑛哼哼一笑,然后掩唇大笑,道:“哎呦,慕云若,本宫向来尽职尽责,服侍皇上,陪伴公主,你可莫要冤枉本宫,你说的前几条,可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与本宫可是毫无干系。”
云若亦是淡淡扯了唇角,侧过的眸中耀着一缕冷漠,忽然间抓着徐夙瑛的腕子,见她狠狠拉近了自己的身前,在极近的距离中,她一字一定清晰说道:“娘娘,奉劝一句,千万,不要挑衅慕云若,否则,会作茧自缚。”
徐夙瑛眯动了右眼,“作茧自缚?如今你慕家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知道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吗。若是不知,本宫提前告诉你。”说着,徐夙瑛一把甩开云若的手,冷冷站在原地道,“高旬,刚才那宫女对本宫出言不逊,方才的罚是太轻了,再重些。”
云若眸子猛地一抬,身上渐渐散出一股骤冷的气息,“你当真要如此?”
徐夙瑛哼笑,忽然力喝:“高旬,动手!”
“是!娘娘!”高旬说罢,便转身抓起怜香,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往她身上踢,很快怜香的嘴角就渗出了血丝,但她还是紧紧咬着牙,然后对着高旬的脚突然很咬一口,狠狠道:“你们这么害我家主子,不会有好报的!人在做,天在看!啊!”
话没说完,又是重重一脚,且见高旬对着怜香又啐了一口,然后撇嘴道:“什么主子,什么奴才,早就该收拾了!”
云若从始到终一言未发,只是袖口的指尖早已狠狠攥起。
而徐夙瑛听了高旬的话,则是笑了,说道:“高旬,可不要乱说,虽然眼前这位已然什么都不是了,但终究也当过皇后,也当过本宫的姐姐,多少,也要尊重一些的。”
“是,娘娘,是奴才说多了。”高旬低语,看向云若的眼神,却是那般轻蔑。
半响,云若冷冷说道:“若是娘娘把想说的话说完了,烦请移驾中庭。”
徐夙瑛笑笑,“你瞅瞅,本宫可是专程在姐姐尚还清醒的时候,来拜访拜访,姐姐竟还赶人了。高旬,那咱们,也不多呆了,马上还要去伴驾,陪皇上看宴。”
她说罢,便缓缓转身要走,但在转身之际,她还是顿了顿,回头侧头看向云若,终于用了极为冰刻的声音缓道:“慕云若。今日,本宫会好好欣赏,你慕家被我徐家踩在脚下的狼狈。让天下人知道,慕云若,永远是我徐夙瑛脚下的烂泥,也让皇上知道,谁,才会是将来与他执手天下的皇后!”她顿了顿,忽而有道,“对,今日姜凤贞也会来,等你疯了,接下来,就会轮到她,本宫,会让你们好好凑在一起的。”
言罢,徐夙瑛森冷笑了,随后转身带着高旬离去。
云若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眸子渐渐沉下,冷静的眸中终是染出了一丝利光。
而后她急忙收了视线,去扶地上轻颤的怜香,低喊:“香儿,你没事吧!”
怜香摇摇头,干笑着坐起,然后忍不住的又流泪眼泪,哽咽道:“皇贵妃怎么可以这样,当年主子当皇后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个不知在哪里还守着空闺的小妃,若非慕将军出事,又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蛊惑了皇上受了宠幸,根本轮不到她有如今的地位!明明是她抢了主子的一切,抢了皇上,竟反过来这般说主子……”怜香气得直在地上踹脚,“主子平时不是能风风火火的发疯的吗?今儿个怎就这般忍气吞声了!”
云若无奈的揉了揉怜香的发,知道这丫头是吃了苦,但……她此刻却不能太过招摇,因为……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划破了院中的寂静。
闻声,云若猛的抬头。
见了来人,眸子不经意的流过一道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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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庭,夜。
除夕盛宴终于要开始了,王公大臣纷纷入了席。
周围鼓乐阵阵,当真是有种要度新年的感觉。
大臣们纷纷热络的在攀谈,或是趁着这个机会拉拢相熟。
这时忽闻张保一声大喝:“皇上驾到!”
众人瞬间保持了沉寂,侧眸看向不远处那正执手而来的两人。
只见刚从外返宫不久的夏侯靖,今日一身九身龙袍,一身明黄,仍是尊贵无比,霎时间引了一方慑然,使得众人皆是心头一紧,急忙压下视线。
而在夏侯靖身边,则有皇贵妃徐夙瑛为伴,且见她今日也是穿得秀美动人,如出水芙蓉,令人心动依然。
然而今日的夏侯靖,却有些意外的沉默,视线扫过,或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身影,深邃的眸中透着看不出的情绪,只是偶尔会略显了沉寂。
当然,神情有些异样的,还要数坐在中席的文荣,和坐在偏侧的宁北凡。一个是始终垂着眼眸沉默,一个是始终拧着眉心事重重。
夏侯靖的望了他们一眼,眉心稍动。
徐夙瑛见状,微微淡笑的搀着夏侯靖的手臂,道:“皇上,时候差不多了,宴席也要开始了。”她盈盈而笑,双眸清澈的竟如泉水那般,丝毫不见任何森冷。
夏侯靖望了一眼,点了头,正欲前走,却见徐夙瑛不小心绊到了轻阶,于是紧忙伸手将她揽回,低语:“小心。”
徐夙瑛若娇莲般伏在夏侯靖怀中,然后淡淡一笑,站稳,柔声说道:“多谢皇上。”
夏侯靖不再多说,遂抬步前行入席。
徐夙瑛则扬了扬唇,看向下面自己的父亲,两人或是交换了下视线,带了些莫名的含义,随后徐夙瑛又看向不远的入席之处,恰好见了一抹正向这方走来的清秀身影。
四目相接,使得徐夙瑛微微淡笑,因为她知道,方才的一切,都已然落入了那双清凛的眸子中。
慕云若,站在皇上身边的人,终归不会是你。
徐夙瑛扬了唇,指尖撩过右侧的发,然后便随着夏侯靖那边去了,随后坐在他的旁边,仿佛告诉天下,坐在皇上身边的人,已然是她,徐夙瑛才是与这个站在巅峰的男人执手相伴的人。
云若不由的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捏住袖口,似乎是在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一切可能有的情绪。
而这一刻,夏侯靖似乎也看到了那抹身影,俊眸微动,掺杂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那一霎,她看向了他,清眸同他一样,有了些许的轻动,仿佛是仅仅一个视线,是打破了她所有的桎梏,在心中某处,牵扯了一丝淡淡的痛。
如果爱,是一场避免不了的浩劫。
或许她,已然投身其中,所以才会这么痛,这么痛。
“主子,咱们也要入席了。”这时,与云若随行的怜香开口。
云若微微垂眸,不不经意扯动了丝苦涩的笑。
至少这一刻,要美丽的,去享受……
思及此,云若倏而淡淡一笑,指尖拂过自己披风前的系绳,道:“走吧,香儿,慕家之人,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入席。”
说罢,她便忽的用力一抽,将那披风一把扯开,然后昂首,在所有人的一片惊诧下,带着一身骄傲的、毫不迟疑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