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墨一路拉着耿思言到了一处寂静的树林,确认周围无旁人,他才松开了手。
他们相立而视,再次单独相见,竟是如鲠在喉。
风声过耳,久久的缄默。
罢了。
杭墨咳了两声,故作镇定:“有话要说?”
耿思言抿了抿唇,扯出一丝笑:“我以为,你会有话要问。”
“是。”杭墨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双眼仍有些哭过后的红肿,“那日,大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相信她,但是这件事的疑点,他一直没弄清。
大夫人和耿思言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她?想到耿思言还在杭府时,大夫人唯独愿意让她探望。
一定有很多他不知情的事。
耿思言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从杭府的屡次秘见、杭宗玄的暗室、苏青烟的死,一直说到了大夫人去世的当日。
期间,她刻意避开了与李寻梅相关的话,仿佛这是永远是他们二人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以最后……”杭墨猜测,“是她自尽,陷害了你?”
“是。”耿思言颔首,“我想过,她突然放了我可能会有诈,只是没想过她会博出自己的性命。”
“这样,似乎说得通了。”杭墨细细分析着,“大娘这辈子,这颗心就牵挂在我爹身上,而我爹却从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当初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联姻。”他顿了顿,“而大娘死之前,也想为了保护我爹。”
“你的意思是……”耿思言思索着,“她故意让大哥恨我?”
“对。”杭墨点头道,“如今,暗室的位置已被发现,她认定自己已毫无利用价值了,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大哥和我爹一伍。”他顿了顿,“利用大哥的信任,也利用自己的死,去保护我爹。”
可怜,又可恨。
“原来如此。”耿思言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她突然想到,“对了,今日柳师兄的信是派人交到你爹那里的,为何是你亲自过来?”
“信是被我拦截下来的,除了我带来的人,府中还无人知道小浅的死讯。”他顿了顿,“杭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耿思言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今日一早,就有几个和我爹来往颇多的官员私下来找他,他们一走,我爹就……召集了我们过去。”他回想着清晨之事,“就叫了我、大哥和三娘,还有他身边几个武力高强的得力侍卫。”
“然后呢?”耿思言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要我们收拾好东西,即刻就跟他离开杭府。”他顿了顿,“我问了缘由,他说来不及解释,就说朝廷上出了事,要出去避一阵子的风头,后来我收到信件后就带人赶了过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恐怕。”耿思言蹙了蹙眉,“不是一阵子。”
杭墨眼露忧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柳叔……也就是柳毅的爹,他手中有一本账簿,里面记录了你爹和白安做过的所有私收征税、贪污受贿的勾当。”看着杭墨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耿思言的声音也不自觉轻了,“他们为了钱财……害死过很多人。”
杭墨不出声,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拳,发出“咯咯”声响。
“蜀山派的人,把它送到了朝廷之上。”耿思言低着头,不敢面对他的双眼,“我知道他是你爹,可我……”
她说不下去了。
还能说什么呢?
亲口告诉他,杀害你娘、告发你爹、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缘由都是因为我有苦衷吗?
杭墨一拳击在一旁的树干上,突起的树皮嵌入肌肤,鲜血染红了白皙修长的手指。
“杭墨!”耿思言下意识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她取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
杭墨错愕地看着她,她垂首担心的模样,还是如初般,令人一眼都不舍挪开。
耿思言抬起头的刹那,撞上了他弥漫着水汽的双眼。
意识到自己不妥,她尴尬地缩回了手。
“我没怪你,是他自己造的孽。”杭墨试图冷静了下来,“还有要问的吗?”
“你……”
她突然哽住了。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杭墨视线越过她,望到了她那支依旧色泽清晰的游鱼玉簪,眸子微微一颤。
“没事了。”耿思言尴尬地后退一步,“你快回府看看吧。”
杭墨深深地看着她,嘴唇微启片刻,最终还是无言而出,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