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已是黄昏时分，夜色逼近，黑暗逐渐将火烧云缓缓吞噬，整个杭府处于一片忽明忽暗的景象。
此时，许若嫣正在外面守着，而耿思言已经在大夫人的屋内坐下了。
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又在迎过她后便不见人影了，而大夫人也一如既往地闭眼跪地，摩挲着她的佛珠。
大概是耿思言的适应能力太强了，现在她居然也习惯了这诡异的安静氛围，更何况，少说一些场面话不是更落得轻松些？
看着这一桌招待她的食物，耿思言又满心欢喜地吃了起来。结果没吃几口，暗门处走来的两人便打断了她的享受时刻。
“爹？”耿思言一副惊讶的模样，“你怎么来啦？”
杭宗玄不快地蹙了蹙眉：“你来此处，不是为了有事向我禀报，难不成还为了来看我夫人？”
“可别说。”耿思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还真是专程来拜访大夫人的。”
大夫人依旧毫无反应，杭宗玄瞪了一眼她的侍女，侍女当即下跪：“老爷！少夫人确实没说过来找谁的，是奴婢擅自认为……”
“好了，爹，你别吓着人家了。”耿思言打着圆场，“下次我说清楚就是了。”
耿思言心里偷着乐呢，若不是她故意不说清楚，怎会让她误解？
杭宗玄本还抱着点希望，以为她能在今日给出点有用的消息，谁知却是误会一场，还让他白跑一趟。
他没好气地扫视了一圈房里的人，转身欲走。
“等一下！爹！”
杭宗玄停下步伐：“又怎么了？”
“既然来了，思言有一事相问，或许能从中找到点线索。”耿思言问道，“青烟姑娘遇难的那日……爹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杭宗玄背对着他，沉吟不语，或许是往事回首，心中越发悲凉。
半响，他沉声道：“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耿思言等着下文。
“八年前，六月初十。”
“思言明白了。”耿思言行了个礼，“恭送爹。”
杭宗玄也不想和她周旋，继续举步向前，从暗门走了出去。
大夫人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而她的侍女立于一旁，仿佛等着耿思言离开。
然而，耿思言偏偏就是不走，她在这个虽是偌大、却装设简陋的屋中徘徊，无所事事地环视着房间的每一物。
侍女终于忍不住了，“敢问少夫人还有何要事？”
潜台词：你怎么还不走？
耿思言回过头冲她一笑：“我不走，自然是有事要问大夫人。”
侍女低头瞥了一眼背对着她们的大夫人：“我家夫人平日不太与人说话，奴婢可以替夫人作答。”
耿思言不依不饶：“可这事最好还是大夫人亲自回答比较好呢。”
“少夫人究竟想问什么？”侍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却出于身份低微，不敢有什么情绪。
耿思言绕过她，走到大夫人的身旁，直视着她如一摊死灰的侧脸：“大夫人，是你做的吗？”
大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几分不屑，几分惊诧。
耿思言凑近她，勾唇道：“杀了青烟姑娘的人，是你吗？”
大夫人眼神闪过一丝凌厉之光，眉头微微一蹙，仍不作答。
“大胆！”侍女终于不顾身份地吼道，“少夫人，请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思言心中有疑问，便问了出来，何来大逆不道之说？”耿思言向她挑眉。
“大夫人岂是你能质疑的？！”侍女厉声反驳，“毫无证据便在这信口雌黄，少夫人是仗着二少爷的宠爱就想无法无天了？！”
“思言不敢。”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服气的样子，“思言既然问了，自然也不会担忧自己的安危了，毕竟大夫人信佛，必是心善之人。”
“一边怀疑大夫人杀人，一边说大夫人心善，少夫人可真是荒唐。”
“我也觉得我这人是挺荒唐的。”
“……”怎会有如此无赖之人？！
两人僵持了许久，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火药味。
“不是我。”
大夫人这话一出，两人都默声，侍女惊讶地看着大夫人，难以置信她竟然还回答了。
这也是耿思言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不算细腻，甚至比寻常女子粗旷几分，并未有什么特色。
大夫人伸出手，侍女立即躬身将她扶起，她一手撑着膝盖，一边边颤颤巍巍地起身，一边说道：“虽不是我，但并非与我毫无关联。”
耿思言倒是意外她会说这么多话，便继续问道：“还请大夫人明示。”
“我就说这么多。”大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奉劝你一句，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耿思言不要脸地回答：“可思言正是多管闲事之人呢。”
“随你。”大夫人懒得与她多说什么了。
“大夫人不愿说，思言不问了就是。”耿思言决定见好就收，“其实今日思言前来，是另有一事。”
大夫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耿思言腹诽着。
她将桌上的食盒打开，玲琅满目的糕点呈现眼前，香气瞬间扑鼻，“思言受大哥所托，特地为你送来这些糕点，希望大夫人可以好好享用。”
大夫人眉头蹙得更紧，神情也看似更凶狠了几分，身旁的侍女惊恐地看着她，冒出一身冷汗。
耿思言看得心有余悸，但还是继续说道：“大哥真的很挂念你……”
“闭嘴！”大夫人这一吼，吓得身旁的侍女都“扑通“一声跪下了地。
“大夫人……”
“带回去！”她毫不留情地打断耿思言，“往后，让他也别带任何东西过来！”
“自家儿子，何必呢？”耿思言今天算是得罪人得罪到底了，也不怕多说几句了，“思言受人之托，自然没有带回去的道理，还请大夫人别再为难思言了。”
她气得浑身颤抖，半响后，她快步行至桌边。
“砰！”
耿思言惊讶地看着糕点撒落一地，食盒分裂成两半，静静地滚落到了桌角。
好浪费啊……
大夫人冷冷一笑：“这下，你不为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