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同二公主说话的功夫,五皇子也来了,他外家显赫,又颇得帝心,行事自然肆意张扬,少年一进门就道:“听闻三哥带了个美人回宫,哪呢,带出来让弟弟见见呗?”
三皇子望着破门而入的人,袖子底下的手瞬间抓紧,指甲深陷入肉里,他不满于五皇子轻慢无礼的态度,却又不得不屈从于对方背后的势力,面上依然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简而言之,很憋屈。
二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他笑脸下头的不满,她无意掺合进这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反正她今日来探三皇子虚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即便要告辞,不想五皇子笑吟吟地就制止了她要离开的动作:“二皇姐别急着走呀,多日不曾小聚,难道就不想联络联络感情?”
二公主心中暗啐一声谁要同你联络感情,面前却是一脸温柔地道:“五弟念着本宫,当姐姐的自然有求必应,不若坐下来,沏上一杯茶水,我们姐弟三人今日慢慢叙话?”
且不提这三人如何各怀鬼胎,只见五皇子坐下来,眼神不经意瞥了一眼角落里洒扫的宫女,那宫女似是心领神会,放下手里的笤帚,悄悄地去了后院。
奉茶的宫女中途被她拦下了,她道:“娟姑姐姐,殿下特意吩咐,让今日带回来的那位奉茶。”
“殿下当真如此说的?”娟姑拧了拧眉,有些不信,她家殿下摆明了是不想叫五皇子瞧见新带回来的那个小太监的,否则早就叫他到跟前伺候了,何必此时在那同五皇子打太极?“你先下去,我自有思量。”
见娟姑不上套,那宫女不甘心,却也不能说什么,她想了想,转而盯上了路舟雪,她蹑手蹑脚地摸到内院,找到了被娟姑暂时安排浇花的路舟雪,她道:“殿下吩咐,叫你到跟前伺候,你还在这作甚?怠慢了贵人,你担待得起么?”
语气严厉,底气十足,路舟雪没怎么怀疑地就去了,他虽然我行我素,但有些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他最后是要到楚昭黎那去的,若是惹一堆麻烦,岂不是给对方添堵?
路舟雪默不作声地来到了三皇子跟前,不卑不亢地道了句:“殿下。”
三皇子面色一变,刚想问谁让你来的,侧眸看见旁边一脸兴味盯着路舟雪看的五皇子,到底是把话咽了下去,故作平淡地“嗯”了一声,奉茶的娟姑把自家殿下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道事情要坏。
“三皇兄这就不够意思了,如此美人还藏着掖着不给本殿瞧,是不是把本殿当外人?”五皇子嘴上说着路舟雪,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三皇子,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异样的情绪。
“若是真要藏着掖着,五弟如今哪里还瞧得见他?”三皇子被摆了一道,心知是自己宫里没清理干净,面上神色不显,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路舟雪吩咐道,“还愣着作甚,还不给五弟奉茶。”
“是。”路舟雪应道,娟姑将手里的茶壶交给他,微微俯身退到三皇子身后,担忧的目光却是不自主地落到他手上,路舟雪是今天才被三皇子带回来的,未必会做这些,若是出了岔子……
路舟雪完成得很漂亮,比娟姑做得还要好,三皇子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五皇子亦是意外挑了挑眉,他当然知道路舟雪是他三哥今日才带回宫里,还未曾调教过,否则他何至于这么急吼吼地过来找茬。
五皇子突然抓住路舟雪的手腕,把人朝自己怀里用力一拉,后者被迫朝他的方向倾身,手里的茶壶仍旧拿得很稳:“三哥果真慧眼识珠,本殿还以为是个绣花枕头,不成想是个有功夫的。”
五皇子一边说,一边搂上了路舟雪的腰,手上不安分地隔着衣服捏他的手臂。路舟雪忍着想把茶水泼五皇子一脸的冲动,朝三皇子那边看了一眼,探究的目光落到后者眼里成了求救的信号。
二公主捏着手帕的手一紧,下意识朝三皇子看去,只见后者脸上似乎要维持不住表情,她急忙掩面低咳一声,提醒三皇子隐忍,也示意五皇子注意分寸,心中则暗骂路舟雪一个狐媚子,这才多久就把老三迷惑得昏了头了。
“本殿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三皇兄能不能借弟弟玩两天?”五皇子对二公主的提醒不以为意,他将路舟雪拉到自己怀里亵玩,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三皇子。
只见三皇子勉强地笑了笑,藏在衣袖里的手抓紧又松开,他慢慢地道:“五弟要美人,做哥哥的自然不会不给,只是杜娘娘那边,你可千万替哥哥瞒好了,否则父皇怪罪下来,你我可都惨了。”
“啊,那算了,这美人还是留给皇兄你自己消受吧。”五皇子闻言直接把路舟雪推到地上,一副顽劣少年的做派,心中却在冷笑,他的好三哥看来当真是叫美色迷惑得不清了,瞧瞧,又是说母妃,又是提父皇地来压他了。
兄弟二人的机锋不为外人所知,被推到地上的路舟雪只想骂人:有病吧,你俩兄弟不和,拿我拉扯。
“好啦,你俩个不省心的,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至于为了一个宦官吵吵嚷嚷的。”气氛冷凝下来,二公主装作一无所知地道,一边朝三皇子身后的娟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你主子的心尖宠带下去。
娟姑福了福身,上前抓着路舟雪的手把他扶起来,却是低声在他耳边道:“还不起来,还嫌给殿下惹的乱子不够多么?”
娟姑把路舟雪关进了柴房,想起那个奉茶时半途拦住她的小宫女,心知今日之事怪不到路舟雪头上,可是还是免不了迁怒地道:“接下来都好生在此反省,莫要再无故生事。”
路舟雪莫名其妙地被叫去奉茶,莫名其妙地被调戏了一通,此时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训斥,他眼见着娟姑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些人,都挺无聊的。
五皇子拿他试探三皇子的态度,三皇子则拿他演红颜祸水的戏码,二公主在一旁隔岸观火,他仿佛就是那戏台子,叫那三个人搭着唱了好大一出戏,偏偏这三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路舟雪一直被关到了第二日晚上,期间也无人来给他送饭,或许是娟姑,又或许是三皇子,似乎有意借此磨他的性子,路舟雪也不在乎,做不过是睁眼闭眼的功夫罢了。
“公公。”接近傍晚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唤他,只见先前骗他到前厅奉茶的小宫女鬼鬼祟祟地打开柴房门走了进来,用一个小布包装了几个馒头给他,“公公饿了吧,快些吃,莫叫人发现了。”
路舟雪想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便也顺着对方想要的态度演了下去,他先做出一副警惕的表情道:“你究竟想干什么?”目光却是渴望地瞥了瞥那几个馒头,一看就是饿坏了。
见状,那宫女心中有了数,面上故作愧疚地开口道:“昨日是我害你受了无妄之灾,我也未曾想到,三皇子带你回来时那般宠爱,竟还舍得这般罚你,我没法为你求情,只好为你送些吃食,叫你好过一些。”
瞧瞧,这宫里的人说话就是有水平,先把自己诓骗他的事归为无心之失,又不动声色地给他上眼药,让他觉得三皇子如此罚他实在苛刻,最后点出送吃食,赚足了人情,路舟雪听着都要忍不住笑了。
“昨日之事的确是我莽撞,三皇子若要怪罪……也是应该的。”路舟雪一副逆来顺受的作态,语气却对三皇子多有埋怨,那宫女见自己挑拨成功,笑容渐深,看路舟雪却越发轻蔑起来。
这样好骗的蠢货,也就只剩一张脸了,她心中如此想着,却是怜悯地道:“也是苦了你了,殿下不似五皇子,后头有杜娘娘撑腰,故而多严谨约束下人,对你的处置起来便也愈加严厉,你莫要怨他。”
“五殿下倒是宽容,可惜……”宫女话说得半真半假,若路舟雪当真是个没脑子外加心比天高的,怕只会叫他心中的不满愈加高涨,早被哄得倒戈五皇子了,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路舟雪顺势说道:
“不过昨日上午才见,傍晚便关了紧闭,哪有怜惜可言,五皇子宽容,姐姐可有办法叫我离宫到五皇子那伺候?若是事成,定然感激不尽。”
“你无故遭此横祸,我自然能帮就帮,只是此事不可急躁。”见他上钩,宫女笑容渐深,“我有一同乡的姐姐是在五殿下那伺候,你若诚心,我便也舍命替你牵线,只是——”
宫女沉吟一瞬,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路舟雪见状很是上道地道:“只是什么?姐姐不妨直言。”
“只是你到底服侍过三殿下,宫里最忌侍奉二主,你又初来乍到,五殿下那边,要如何信你呢?”宫女一步一步地引导着路舟雪主动说出甘愿为五殿下做事的话。
“只要能让五殿下信服,我什么都能做。”路舟雪的确也给出了她想要的回答,宫女心满意足地离开,看着她如来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出柴房,路舟雪原本谄媚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漠。
他并没有再被关太久,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把他放了出去,那人约莫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番,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殿下在书法等你。”
“多谢。”路舟雪朝他点了点头,丝毫不显狼狈地走出柴房,往三皇子书房的方向去了,走远了依稀还能听见那侍卫轻蔑地啐了一声,嘀咕道:“没根的阉货,也不知哪里得了殿下青眼。”
路舟雪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一路过来,直到来到三皇子书房门口,他接受了不少估量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的议论,他权当不知,而同样的,三皇子书房里也不安静。
先是娟姑不赞同的劝说:“殿下,他不过一个宦官,纵有几分姿色,哪里值得你为他同五殿下对上?”
“娟姑,本殿从未如此喜爱过一个人,怎会不值?”三皇子急于辩驳的声音迅速响起,少年的爱慕显得那么炽热,路舟雪听在耳朵里,面上显出几分动容,抬手敲了敲书房的门:“殿下,你找我?”
里头的说话声一下子安静下去,只听见三皇子似乎一边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什么东西,一边在小声问娟姑:“他不会听到了吧……?”
娟姑没有回应,没过多久,房门打开,娟姑从里面出来,面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勾的主子晕头转向的狐媚子,语气淡淡道:“进去吧,殿下在等你。”
娟姑说完就出去了,等路舟雪进去后还轻轻地关上门,尽职尽责地守在了门口,房内少年站在书桌前,见他进来,脸上漾起笑容,完完全全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见心上人的模样:“快来!”
路舟雪乖巧地走了过去,抬眸一双眼睛略带委屈般地看着三皇子,果真像个恃宠而骄的美人:“我什么都没做,你就关了我一晚上。”
“可是生气了?”三皇子朝他温和地笑了笑,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满眼心疼地哄道,“五弟素来爱抢我的东西,若是不这么做,他就会知道我爱重你了,到那时你被他抢了去了,我才是真正心都要剜去了。”
“殿下,你我不过昨日才相识,您何至于为我做到这个程度呢。”路舟雪动容地碰上三皇子的脸,嘴唇颤动,似乎是被触动到了极致,他轻轻地捂上后者的眼睛,然后低下头去笑得发抖。
他实在忍不住了,三皇子的演技太拙劣,拙劣到他看了除了想笑,再无别的感觉,他见过萧风灼的真情流露,甚至于是萧月珩的虚情假意,全都比此时此刻三皇子的表演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