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只在老家待了两天,去了一次老宅,爷的身体还是那样,听大嫂说自从五哥考上举人后,爷除上吃喝拉撒,就没有下过床,成天抱着他的大烟锅吧嗒、吧嗒地抽。
奶这次倒是对我很是和气,第一次拉着我的手,从我拿的水果里掰下一根香蕉让我吃,说我辛苦了,让我受宠若惊。
临走时,奶坐在床沿上,笑着说:“恁几个小的,都长大了,俺可是看出来了,还是老四有福气,有空恁几个去到恁小姑家多坐坐,恁小姑可想恁们啦。”可能是奶从没有在我们面前笑过吧,整张脸好僵硬,看着好瘆的慌。
奶是想让我们去给小姑撑面子啊,奶虽然不是一个好奶奶,但对于小姑来说,奶真的是一个好娘,为了小姑,奶竟然能对我一个小辈露出讨好的笑容。
其实小姑对于我来说,只能算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没了花儿姐的小姑,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何况现在也已为人母,应该失去骄横了吧,我点头答应说:“嗯,等路好走点,我们就去看一下小姑。”
五哥、小七和我坐在一辆马车行驶在乡村的大路上,小虎在外面赶着车,爹和娘带着家里的丫头们坐在另外一辆车上,因为不同路,我们走的稍早点。
答应了去看小姑的,自然说到做到,当走到马沟村的时候,村里一群穿的像当年小六一样的小娃们看到一辆马车进村,自然是吆喝着跟在后面。
我们几个都知道小姑是在这个村,但却不知道是哪一家,车只能停在村中的大路上,我从怀里掏出一把糖出来, 对后面的小娃们说:“知道你们村长在哪住吗?谁知道我就给谁一颗糖。”
后面的小娃哇哇地乱叫着,都伸着手给我们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宅院,我把糖一人两颗全分了出去。
再看那宅院,其实就是几间泥胚房,半人高的院墙也是用泥胚给围起来的,站在路上就能把院里的一切给看得清楚,旁边的房子更旧,这个村比我们曹家村看着还穷。
小虎把马车停在宅院门口,大声地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其实坐在车里的我们很是彷徨,因为我们三人都没有见过小姑夫,小姑出嫁时他们俩在读书,而我在外面,过年时,小姑夫来,我们正好不在家,就这样完美地错过了相识。
我和小七我们两人趴在马车的窗口向外望,只见院里走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一身卡青色的短装棉衣裤,头带同色盖耳帽,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很是有神,他推开院子,我们提着一些水果和一条子肉赶忙下车。
走出来的男人盯着我们看了一下,立马露出笑脸说:“是四哥家的几个小的吧,赶紧进屋。”
当看到我们三人明显愣了一下后,又接着解释说:“俺是恁小姑夫,恁小姑经常提起恁,说恁兄弟俩可会读书哩。”
五哥这才笑着说:“小姑夫好,都怪我们以前总是忙于读书,家中的事都是爹娘管理,小姑与我们年龄相当,现在又快两年没有见小姑,实要想念的紧,就过来看看,如今冒昧打扰,真的是太不应该,希望小姑夫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恁能来俺家,俺可高兴啦,外面冷,快到屋里来。”说完还接过五哥和小七手里提着的礼物。
看来这个小姑夫还挺不错,虽然家里穷一点,只要人好就行,难得爷眼光好一回。
小姑夫直接把我们领到主屋,屋里和老宅一样,墙角燃着一个大大的火堆,火堆的最外侧小姑坐在一截木桩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认真地飞针引线,旁边有一个小船样的筐放在她脚边,筐里躺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宝宝。
“娇秀,看看,谁来了,赶紧起来倒茶。”小姑夫的声音有点大,筐里的宝宝好像得到了惊吓,明显的抖了一下,接着又睡了过去。
小姑抬起低垂着的头,一张圆月的大脸现在只剩下原来的一半,虽然皮肤还是挺黑,但是却比在家时好看的多,她看到我们的一瞬间,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欢喜。
“四妮恁几个都来了,俺去给恁倒茶去,别光站着,找椅子坐啊。”亲切的言语,这还是我们的小姑吗?不会也换芯了吧。
看了看屋内的客厅,哪还有多余的空位,火堆的一圈除了刚看到的小娃娃,剩下的是十几个大人,女人手里都拿着针线活,男人则剥着花生种。
看到我们的到来,一点也没有引起他们的好奇,全是认真地干着自己的活。
小姑夫也顾不得其它,大声地喊了一句“爹、娘、娇秀的娘家人来了。”然后直接去了旁边的卧室搬了两个椅子过来。
这时旁边的稍微年长一点的男女才抬起头来,看到我们后,立马笑容满面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一个拉着五哥的手,一个拉着小七的手,夸到“咦,这是老四家的孩子吧,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少年不但长得俊,读书读得也好啊,说亲了没有。”这是老太太的话,她此刻上下打量着五哥,一脸的关切,热情地招乎着。
“累了吧,外面多冷啊,本打算让恁小姑今天回去的,想着天太冷,路又滑,孩子还小,就准备再等两天再回去,没想到恁几个小的倒先来了。赶紧到里面坐。”史老爷子话音一落,火堆旁的一些人全部抬起了头,盯着我们猛瞧。
接着就是十几只鸭子进了屋,闹闹哄哄的,全部起来围着五哥和小七说话,小姑端着一大壶茶过来时,小娃娃正好被这家人给吵醒了,响亮的哭声都没有让这家人停下说话声,只得小姑赶紧去哄。
小姑夫拿着两把椅子,目瞪口呆在看着家里的这些人分成两个站队,对着小七和小五说话。
好不容易哄好娃娃的小姑,不好意思地冲着我笑了笑,略显尴尬地说:“这家人挺好,就是都没有读过书,对读书好的孩子难免热情了点。”
我认可地点了点头,五哥和小七到我姥家,他们也是这个待遇,一个村的人都上去围观。
然后我们俩人又陷入了沉默,其实我跟小姑真没有好聊的,没分家前我们都是不受宠的,两人根本没有交集,分开后,虽然也接触过。但小姑那傲娇的样子,我又受不了,两人除了斗嘴外,还真没有好好说话过。
导致现在我们两人都没有找到要聊的话题。
看到一时半会也脱不困的五哥和小七,我只好没话找话地对小姑说:“这娃长得真好看,起名字了吗?”
小姑一惊,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给她说话一样。
“起、起了,爹给起的名字,跟着大哥的儿子往下排的,叫吏克朗。”
“屎壳郎,这名字好记。”真服了这里的人名字,有叫狗娃、狗蛋、猪娃、羊娃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以昆虫来命名的。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我只能抱着个大碗小口是喝着茶,在这里客人来说是倒茶,其实就是白开水,只有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开水里才会放上一勺糖。
我喝的茶带着微甜,可见小姑还是给放糖了的,必竟小姑结婚时可是带着巨款的,想着在家日子应该也好过吧。
终于在我把一大碗茶水给喝完时,五哥他俩走出了包围圈。
“小姑,恁好好照顾自己,俺们还有事,改天有空再来看小姑。”五哥摸了摸小姑怀里的孩子,笑着对小姑说。
“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我今天给你们煮肉吃。”小姑夫说着就拿起我们拿来的那块猪肉就往灶屋去。
小七连忙喊道说:“不用了,我们今天要回城,还有好多事没有做,等有空再来。”说着就率先出了门。
呼啦啦,一家人全跟着一起来送我们,直到五哥和小七上了马车后,我才又从怀里拿了一包麦芽粮出来送给了小姑,虽然现在的小姑瘦了更好看点,可是以前那么爱吃的一个小姑娘结婚后,一下子瘦了那么多,肯定没有做姑娘自在,再说吃糖更容易让人心情变好,我就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包送给小姑,才立马上了马车。
小虎一甩鞭子,马车慢慢在离开了马沟村,小姑抱着小娃在门口站了好久,不知想了什么,只见双眼含泪。
手里的糖早被婆婆拿走,幸好我聪明,给小姑糖时,一包偷偷塞到她怀里,一包放在她手上。
马上到城门口的时候,从大路的叉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小虎高声地喊着:“驭……。”
刚停稳,紧接着“砰。”
正在和小七聊天一个没有注意把,两人头一下子磕在一起,痛得我扶着头大叫:“啊,小虎怎么回事啊,想要谋杀我啊。”
“没啊,小姐,少爷,赶紧出来,出事了,咱们被碰瓷了。”小虎在外面喊道。
碰瓷这个词自然也是学我的,小七每次耍无赖的时候,我总是说他想碰瓷,没承想被小虎给学了去。